从乔溪口中说出“吃人的世道”这句话时,他更加欣赏喜欢他了。
若这话是从哪个大儒或是朝堂学士口中而出,沈夷光并不意外。
可偏偏是从乔溪,一个包括他在内、所有自诩读过书的人以为的“粗鄙不堪”的村夫嘴里说出来,确实难得。
要知道,世道不平古来如是,可却不是谁都能觉察到的。
身在当今,更多的人在被开水烹煮时犹如青蛙无知无觉,浑浑噩噩死去。
也有许多人到死都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或是投错了胎,或是入错了行,或是其他千奇百怪的理由。
没有人质疑这世道本就是不该的。
大富大贵之家歌舞升平,达官权贵肆意糟践良家子女,士族门阀死死打压当地寒门学子。
谁都过不好,谁都是被吃的肉蛙。
沈夷光作为权利的既得利益者,生来就是高位,尽得天下七分好。
可他仍旧看不惯这些。因此宁可待在边关和一群粗人兵痞痛快喝酒,也不想回京与那些衣着光鲜的世家子相交。
但是乔溪不一样。
沈夷光在他眼里看到了与旁人不同的光。
如果他们真是朋友,或许有很多话聊。
那之后又几天,然后就是年关。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炖猪肉……”
岑儿拖腮专注认真的看乔溪在院子里一边剁肉一边嘴里念叨,不由好奇的问:“小溪哥哥,你在说什么呀?”
“过年谣啊,没听过?”乔溪抬起衣袖擦了擦头上的汗,“从今天开始,咱们要一直忙到除夕呢!”
岑儿乖巧应了一句,又问:“那是要做很多好吃的吗?”
“当然啦!”乔溪头也不抬,“大家忙了一整年,谁都想图个‘年年有余’的吉利,而且很多亲人都在外地奔波,只有过年大家才能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
岑儿不说话了。
以前在宫里,过年确实算是他一年中最快乐的几天。
因为这意味着从除夕到十五元宵,他不仅可以吃很多很多好吃的,而且即便不读书写功课也不用挨训。
他可以尽情玩耍,睡到日上三竿也没关系。最最要紧的是,整天日理万机的父皇终于不用看那么多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折子,抽空好好陪他骑马射箭。
想到这,岑儿托腮的手放了下改为趴着,袖子悄悄遮住脸,不想被任何人看到。
他很想父皇。
就算嘴上从未提起,可岑儿其心里一直偷偷念着,夜里也时时梦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