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说了个话头,满朝文武的变色就变了大半。
有担忧窦大将军隐退之后窦氏集团一落千丈的,有忧愁之后为人清算的,有摸不准窦敬心中所思所想的,也有忧心忡忡的。
而朱元璋甚至没等窦敬说完,便步下玉阶,亲自将其挽起:“大将军快快请起!”
他神色真挚,连声挽留,目光在群臣身上扫过时,眉宇间透露出不安与陌生的样子来:“朕尚且年少,实在肩负不起这万里江山,朝中诸事,岂能离得了大将军呢!”
窦敬坚决辞谢:“腐朽之人,身为臣下,岂有代君行政之理?”
朱元璋比他更加坚决的挽留,死死的拉住他衣袖,甚至于热泪盈眶:“大将军有匡扶社稷之功,孰人胆敢疑之?难道您真的要弃我而去吗?!”
窦敬见状,不禁面露为难,其余窦家党羽则在此时出声规劝,如是再三,终于将辞呈收回,君臣相得,皆大欢喜。
……
自从窦敬递出求去的那封奏疏开始,御史中丞韩偃就不由得在暗地里捏了一把冷汗。
为天子捏一把冷汗。
当今登基之后,便大力擢升窦氏一族,窦敬本人甚至非穆姓而封王——这可是开国以来,前所未有之事!
韩偃很清楚,天子这么做,只会有两个原因。
其一,作为闲散宗室,陡然被窦敬喂进嘴这么大一个饼,因此对窦敬感恩戴德,倾尽所能加以回报。
其二,他是故意将窦家架在火上烤,烈火烹油、鲜花锦簇,紧跟着的不就是月盈则缺?
韩偃明白这一点,窦敬当然也明白。
所以窦敬主动上表辞官了。
如若天子觉得窦大将军是受了太后赐书的感触,真有了急流勇退的想法,顺势许之——
接下来只怕就要发生一些不太美满的事情了。
好在天子没有踩着个坑,甚至可以说,天子以最完美的姿态,爬出了这个坑。
韩偃步出举行朝议的前殿,去往直舍坐班,他看见尚书省的郎官捧着圣旨快步从不远处的长廊走过,到了御史台,才从底下的侍御史口中得知,方才那封圣旨,是加封燕王、大将军窦敬之弟窦洪为洛阳令的旨意。
“洛阳令吗,”韩偃不由得道:“窦氏一族,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
窦敬接了加封燕王、出行仪仗与天子同的旨意之后并不曾急于接纳,摆出姿态试探过年轻的天子,确定他与睿宗皇帝一样都是没牙的老虎之后,终于欣然笑纳。
窦洪有了安排,窦家其余人更是不甘其后,如此接连数日,窦家子弟多半官禄加身,甚至于窦敬的同乡,因为大将军护短,也能谋到一个不错的官职。
朝中官位都是萝卜坑,有人进去,当然就会有人出来,一时之间,朝野上下怨声载道,对于窦家的观感更是一落千丈。
甚至有人私底下在天子面前抱怨窦氏擅权。
朱元璋对此丝毫不为所动。
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朝堂上他没一个熟人,而朝政大半都被反正功臣把持。
至于究竟是窦家派系的人把持,还是潘家、耿家的人把持,对他来说没有一丁点的不同。
他既不能把朝臣提拔上来——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提拔了朝臣,他们也不会感激我,听从他的命令做事的。
而对于诸多任命和调令,他真的不是不想反对,而是反对了也没用,只会白给。
现在朱元璋每天的生活就是骑马打猎,吃喝玩乐——虽然有点对不起刚刚去世的堂哥,但是为了麻痹窦敬,他只能这么干。
噢,还有跟温驯又善解人意的内侍们说话唠嗑儿。
内侍们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这里的!
偶尔也看看奏疏,提一点无关紧要的小建议,彰显一下存在感,因为不曾触及到窦家的权益,窦敬全都很给面子的通过了。
再就是写日记。
众所周知,正经人都喜欢写日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