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竹青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舒安嘟嘴,“你笑什么!我说得很认真啊!”陈竹青敛了笑,“嗯。我知道。一起往前走吧。”一九八三年,一月。医科大的最后一学期临近尾声。这个学期没排课,学生们都忙着各自的事,学校组织了几次学生大会,却没有一次是全到齐的。一直到分发完毕业证和学位证,学校最后一次将同学聚集到一起拍毕业照,有几个同学还是没能及时赶回学校。同学们自发地将位置空出来,洗照片后,还将他们的名字写在空位上。拍了毕业照,老师将同学集中到小礼堂。“同学们,今天过后你们将离开校园,迈向人生的下个阶段,老师祝大家工作顺利、学业进步,永远记得最初选择医学的热忱。学校请来新街电影院的工作人员,为你们最后放一部电影,就当做送给大家的毕业礼物。”一听要放电影,礼堂内掌声雷动,一下子就哄开了。林素拉着舒安往前跑,挤占了个正中央的好位置。林素的室友们则坐在她们的前面一排,几人凑在一起讨论学校要放什么样的电影。白幕落下,礼堂的灯于同一时间关闭。场内‘哇’了一声,逐渐安静下来。影碟机咔嗒咔嗒地响,荧幕哗得变绿,下面飞过‘上海电影制片厂’几个字。礼堂里有人认出来,窸窸窣窣地议论,“是《城南旧事》!”坐在前面的老师重咳一声,礼堂再次安静下来。舒安以为是像之前那种宣传性质的医学记录片,没想到学校选了最近热映的电影。电影色调明朗,饰演英子的小姑娘活泼可爱,整体氛围却有些压抑,看得人闷闷的,眼睛酸涩,但镜头转到小主角的眼睛时又觉得生活似乎还有无限可能。演到老师弹钢琴,带领学生们唱《送别》时,礼堂内所有人都跟着一起轻声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抚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电影结束。医学院的老师一一上台致词,祝贺学生们毕业。新生入学时,他们是在这个礼堂签名报道,离开时,还是在这里。来的时候,舒安是一个人,对新的城市、环境,害怕又期待。走的时候,她捏着许多同学写的祝福卡片和通讯地址。五年很长,她认识了很多人,走遍福城的每个角落。可坐在礼堂里,细细一想,五年又很短,还没好好品味,就这么过掉了。林素现在和前排的室友哭了一阵,又回到舒安身边,她拉着舒安的手,“你一定要给我写信,还要寄照片,我也想看看西珊岛长什么样!”舒安强忍着泪水,“好。你也是。我还没去过西北呢,你要拍给我看。”林素的室友来喊她,说是要再去宿舍最后瞧一眼。舒安站在礼堂门口和她招手,然后抱着那叠祝福卡往外走。从拍毕业照开始,眼泪就在舒安眼眶打转,在这个无人的角落,终于夺眶而出,落在米色外套上。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悦耳的自行车铃。陈竹青捧了束包装精美的花等在校门口。他半坐在自行车上,看到舒安过来,立刻直起身,站得笔挺,在冬日的暖阳里,他的驼色大衣很衬景,远远看过去温柔到了极点。舒安飞奔向他,不顾旁边人的目光,直接扑进他怀里。幸好陈竹青早有准备,伸手接住了她,轻轻环住。他俯身,在她耳边说:“舒安。祝贺你毕业。”舒安环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蹭了又蹭。未来的路,或许很艰难,但总会有他相伴。陈竹青安慰了会,揶道:“还哭呢?好多人看着呐。”舒安噘嘴,“那今天是特殊情况,可以哭的。”陈竹青拢好大衣,遮住她的脸,免得她尴尬。隔了会,舒安在他温热的怀抱里平复好心情,她仰头,露出小脸,娇娇地说:“竹青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走?”陈竹青叹气,“下周。”送别一波接着一波,他怕她承受不住,说得很轻。舒安没他想的那么脆弱,她很快调整好情绪,挣开他的怀抱,“早几天走可以吗?我想回闽镇一趟。”陈竹青应声,他把花暂时放到自行车篮,拍拍后座示意她坐上来,“要不要去看电影?最近在放《城南旧事》……”话没说完,舒安鼻子一抽,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我刚在礼堂看完……”陈竹青捏了捏她的侧脸,“那就不看了。哥哥请你吃饭去,走!”冬天的风不像夏天那样友好,干燥刺骨,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