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灵犀撇过脸,怯生生地说:“事发突然,我来不及多想。”她的头正好搁在了原泱的臂弯里。只见他眼睑微闭,指尖金光一闪,随即又睁眼。就这一瞬之间,他像是看懂了少灵犀的重重顾虑,长叹一声,替她擦了擦鬓角的汗水,手指点在她的额间,下了一个昏睡咒。:“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接手臂有些疼,你先睡会儿。”听着他温软的细语,少灵犀也安心闭上了眼,再没有半点意识。笔中仙少灵犀昏迷了很久很久,久到伯遇和吾又都长出了胡茬。她醒来时是在原泱的宫里,她的右手又重新长出来了,看上去和从前一般无二。但不知为何不大听使唤,手总是不跟着脑子走,犟得很。吾又说她的手臂是尊神照着原来的断臂捏的,用的是沉洲从东海麒麟宫里掘出的麒麟泥。这泥巴好是好,就是用起来还不太习惯,这手臂总是与她神识相左,可能也是因为她平时不怎么用右手,僵硬也在所难免。吾又见到主人笨拙的样子,颇为心疼。小心翼翼地接过她的手臂揉捏按摩起来,据说这样做可以活络经脉,舒经活血。:“主子,在您力所能及时,对罹难者伸出援手,谓之‘救济’;您力不能支时,仍然挺身而出,谓之‘牺牲’。‘搭一把手’和‘以命换命’二者大有区别,下次再遇上这种事,您一定要先保全自己。”少灵犀忍着疼痛同吾又打趣道:“好啦,我知道了。养一只小蚯蚓真好,蚯蚓还长成了吾又这般俊俏模样,更好了。”伯遇看着他俩你侬我侬的样子,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忍不住插两句嘴打断一下:“差不多得了,探病就探病,说这些个不沾边的话干嘛!少灵犀,要我说,你就好吃好喝好睡,躺在床上不走不跳不动,多多保重身体,不出旬日定能生龙活虎。”伯遇突然变成了一个实在人。尊神破例允许二人来太微垣照顾少灵犀,直到她醒来。如今人已经醒了,该交代的也交代了,为了规矩,伯遇强硬地把吾又拉走了。这里是尊神的寝殿,朴素到什么都缺,少灵犀住着也不太习惯,收拾好被褥正准备离开,有个人影却悄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啊!尊神真是神出鬼没,吓我一跳。”这人看着和原泱一模一样,但这副平易近人的样子却很怪异。他的穿着打扮很随意,没有系腰带,而是拴了一根松松垮垮的宫绦,胸膛微敞,露出精壮的身体。发冠未戴,衣襟也没叠整齐。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那个“东西”拉着她顺势坐到了床沿边上,先开了口:“别看了。我是原泱,也不是原泱,我是原泱的十中之一。”这可把少灵犀惊喜坏了,她这是撞见了什么大秘密:“十中之一?这么说你是他身体某个部位幻化的?”那人微笑着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非也。这石头缝里能蹦出灵猴,花圃里的各路花姐姐都能修成正果,继位花神。我堂堂尊神麾下一支御笔,蒙上乘仙气熏陶,开了灵识,修得真身不也在情理之中嘛。”民间有句俗话说“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这句话也适用于此时此刻。这人模仿着尊神说话的腔调,将尊神的气质拿捏得有过之无不及,反倒显得很刻意,不那么自然。刻画地太过具体也是一种失误。少灵犀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蛋,手感着实细腻:“那你就只是他的御笔?”那人道:“不算。我离开了他的肉身,没有固定的躯壳,只能寄居在笔里面。我这些悲天悯人,多愁善感的情愫。包括……对你那股不明不白的情感都是从尊神那里原封不动承袭来的,阿犀可还有什么要指点的吗?”这语气,像极了南风馆里的小倌。不知道尊神那样一腔正气的正派人物如何衍生出了这等弱不胜衣的娇俏男儿,人的阴暗面真是不可小觑。少灵犀稍微整明白了一点:“所以,你是……原泱的七情六欲?”:“没有那么多啦。准确来说,只有‘一情’,是对人的‘思’,思很多年了,他不让我说,也不让我见你。”少灵犀终于猜对了。:“我?很多年?”少灵犀不太理解,在来太微垣以前,她与原泱从未见过,这多年情分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该不会是这个笔中仙认错人了吧。那人俯身凑到她面前,近乎脸贴脸的程度,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根边:“是啊,好几千年了,你,终于来了……”少灵犀被他突然的靠近惊着了,一把将他推开,只顾闷头前行:“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