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有心去抓大哥,看来已经从皇上那边回到房里了。
春晓起身,吩咐翡翠为她补妆梳洗,薄薄的施了层脂粉遮盖泪痕,径直去见爹爹。
凤仪轩,春晓提了裙衫才来到堂下,里面传来母亲长公主的嚎啕声:“那府库里的金银珠宝是你我夫妻半生的积蓄,是血汗换来的。至仁在外为非作歹的事我不知晓,也不想去管他,只是府库里的财物都是干净的。你说得轻巧,尽数献给国库图个清白,我倒是来问你,哪路的银两不清白了?你献出毕生积蓄,昭怀就会认为驸马府清白了?你高风亮节,两袖清风乐得做个东篱老人颐养天年,那孩子们呢?你明家的几位公子要娶妻,小姐待出阁,都不需要聘礼嫁妆了吗?你我夫妻戎马半生出生入死的,还不是为了孩子们?”
长公主哭得涕泗滂沱,苏嬷嬷在一旁劝解,二姐姐在一旁哑口无言,小弟妙儿用手背为母亲揩着泪,懂事的说:“母亲不哭,妙儿不要金银,妙儿不娶媳妇的。”
跪在地上的二哥、三哥各个低头啜泣,似乎这一家人只差了她一个。
不过眼下的情景她是进退不得了,本还是想同往年迎接爹爹一样,扑到爹爹怀里尽情撒娇,为爹爹拔掉几根银发,或亲手为爹爹梳理头发盘结发髻。爹爹是她心中巍峨如山的英雄,她心中的泰山,在驸马府的依靠。
“晓儿,进来!”爹爹的余光发现堂下的她,她抿抿唇,将父女重逢欣喜的神情敛住,也藏去心中那淡淡的忧伤。
恭恭敬敬的拜见爹爹,爹爹却沉了脸扫她一眼吩咐:“近前来。”
她应了声:“遵命!”
提了裙衫轻盈盈的来都爹爹面前,偷眼看母亲长公主,长公主每见爹爹对她疼爱时,那神色中就总有一抹酸酸如醋的讥讽。
“爹爹息怒。”她柔声劝,爹爹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厚实有力的手一翻,她的手掌就被放搁在几案上,惊得她不知所措,诧异的目光仰望爹爹那横眉立目的面容,讪讪的喊了声:“爹爹~”
“孽障!助纣为虐,你干得好事!”那硕大的巴掌拍下,她只觉得钻心的一阵痛近乎麻木,疼痛冲破喉头眼眶,哇的一声,她哭了出来,“爹爹,爹爹~”
她惊吓得不知所措,不知爹爹如何如此暴怒。
“哎呀,你疯了不成,一个娇娃,你要打死她不成。”长公主倏然起身阻拦,爹爹这才扔下她跪倒尘埃,哭得满脸是泪。
“春晓,你可知罪?”爹爹喝骂,她只知疼痛,揉着手心,哪里还顾得许多,拼命哭了摇头,手背拭着潸潸而下的泪,不知如何回应。
指着她的鼻子,爹爹铁青着脸颤抖了牙关骂:“不知死活的孽障,戏弄钦差,知法犯法,销赃杀人,可是反了你们了!你哥哥是狼,你就是那狈,凭了点小聪明,胆大妄为!”
直到此刻,她才大致明白爹爹无名的怒火从何而来?但是她满腹的委屈向谁去诉,无用胆大的呆头大哥,惹出灭门的罪过,她若不挺身而出,若让钦差得手早一步下手,此时驸马府已经和傅家一样尘埃落定盖棺定论了,还有爹爹在堂上耀武扬威?
越想越是委屈气恼,揉揉泪眼,也不顾长公主示意她速速退下,执拗的反问:“那晓儿倒是请爹爹赐教了,不同大哥狼狈为奸助纣为虐,晓儿就眼睁睁看着阖府上下充军发配,妙儿入宫当太监,姐妹们沦落风尘吗?”
“你!孽障!”爹爹瞪大眼睛,目光喷火,巴掌扬在空中吓得她闭眼,头脑一空,似乎那巴掌就要扇在颊上,打得她眼冒金星。
“驸马!”长公主惊道。
爹爹放下手,就在手垂下的瞬间,一咬牙一把将跪在眼前娇小的她提起,狠狠两巴掌盖在身后,若不是被擒住,她身子即将飞出,一阵痛楚,身子麻木。
她没了哭声,呼吸停滞,仿佛空气都凝滞,兄弟姐姐们惊恐的目光都惶然望着她,爹爹打她,当了这满堂家眷和仆人的面打她?她是个女儿家,这般的羞辱,面颊一阵赤红旋即惨白,愕然的愣愣望着爹爹。
儿时调皮,爹爹偶尔打她不过是吓她多些,她是爹爹的掌上明珠,就是母亲长公主要责罚她的顽皮,都有爹爹刻意护着她,更不许兄长们欺负她这个妹妹。
眼前天翻地覆一般,她惨然的望着爹爹,爹爹才是是非不分了,她助纣为虐,她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爹爹和庵堂里的娘亲,否则她遭逢抄家投河自尽了去残生就罢了。
“舅父,舅父息怒,此事都是澜儿的错,不关表妹的事。”澜哥哥疾步赶来,一撩衣襟跪在爹爹面前。
儿时她顽皮淘气,在爹爹的书房打翻砚台污了爹爹的书籍和奏折,面对爹爹的雷霆大怒,都是澜哥哥挺身跪在她面前替她顶罪受罚。
她啜泣着,又不肯领他的情,嘟哝一句:“与你何关?”
爹爹倏然起身暴怒着,澜哥哥挡住她苦劝:“舅父,家门遭难,表妹一女子,一心为家,有这番见识已是难得了。她不在朝中,如何识得大体?”
心寒意冷的奔回缀锦阁,都不知自己如何归来的。
她将头藏在锦衾中不言不语,也不许丫鬟们上楼,自然澜哥哥也难以靠近。
此时她忽然明白昭怀为什么赌气,那不是赌气,是一种彷徨,不想面对幸灾乐祸的目光,不知如何再见身边熟识的亲人。
日暮时分,风中送来阵阵笙歌声,应是府里设宴迎接驸马归来。
翡翠上来问她可想用膳,被她打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