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你怎么这么懂?”她哼了一声:“有我们记者不懂的事情么?”他摁灭手机:“好,不回了,等他们打电话吧。”她这才心满意足。不过他真的不回微信,她其实也没什么话要跟他说,俩人只是静静的靠着。良久,她问:“你现在在想什么?”他抬头看着远处的深邃天空,模糊道:“想起一点小时候的事情。”“什么事?”她还是头次听他说起小时候的事情,一下来了兴致。他歪着脑袋又想了一会儿,还不是很清楚,只道:“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可能是三岁,也可能是五岁,就刚有记忆那会儿,好像我妈经常带着我到公园来。那个公园很小,常年放着《红楼梦》里的曲子,调子很悲。后来,她在公园遇到了一个带着小女孩的叔叔。这叔叔带着一副眼镜,头发打得油光发亮一丝不苟,身上还有香味。”他看了她一眼,笑道,“我之前一直以为所有父亲都像我父亲那样高大、结实,粗糙,不修边幅,实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她很好奇:“后来呢?”“后来?”他道,“后来他们俩各自离婚,然后在一起了。”“啊?”她有些意外,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那你们家两个孩子,你妈妈一个都没要?”他点点头,道:“后来我听奶奶说,她想带我走的,不过我爸恨透了她,不准她碰他的两个儿子,她没办法,就走了。”她又问:“那你爸后来再婚了吗?”他摇摇头:“他后来交往过几个女人,但都只是一阵,没有再婚。而且有时候不知道干着什么,会突然冒出一句‘你们妈真狠心。’最开始说得时候骂骂咧咧,后来就叹气,再后来只有喝醉的时候才说。我本来是不怎么恨她的,渐渐就有点恨了。或许是被我爸传染了,我觉得他一直恨她。但听说她提离婚的时候,我爸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说,只是让她冷静了一阵。冷静之后,她还是坚持离婚,他也就离了。”她若有所思道:“听起来有一点悲情。”沈堰东拉过她的手,细细的把玩:“我也觉得他悲情。”她又问:“我听李医生说,你爸爸是因公殉职?”沈堰东点点头。她问:“什么事,这么严重?”时过境迁,说起来连伤心和忌讳都没有了,他只道:“也没什么严不严重,就是那天他休息,难得起得早,带我去菜市场买菜,快到菜市场的时候,我们看见里边的人疯了一样往外跑,他就拉住其中一个人问怎么回事。那人跟他说,里头有一个疯子,见人就砍,已经砍伤好几个了,要他别去了。他一听,扔下一句我去看看,你别动,然后就冲了进去。里边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只记得乌泱乌泱的警车和救护车开过来,他被人从里边抬出来,全身都是血。后来新闻报道这件事,三人死亡,五人重伤,十一个人受伤。那三个人里边就有他。”一时有风,吹动发丝。良久,她握起他的另外一只手,吻了一下手背,轻声问:“那你现在会想他吗?”他无情无绪道:“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人死成灰,久了就忘了,有时候会连他的忌日都忘了。”她问:“那你怎么不当警察,而是当医生?”他认真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还真不知道,可能自小接触的警察太多了,就没什么憧憬了?”她把头重新歪在他肩上:“我跟你刚好相反,我身边没有警察或者医生,自己身体又特别健康,对警察和医生一点都不了解,所以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如果我早几年认识你,说不定就去考医学院了,还可以做马教授的学生,当你的小师妹。”他顺着她的话一想,倒也觉得很新鲜,不过还是道:“记者也很不错,虽然不像医生和警察真枪实弹的救人,但可以揭露、抨击不公之事。”“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她没所谓道,“你呢,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不做医生了,你想做什么。”他思考了一会儿,说:“出租车司机?”“为什么?”这个答案在她意料之外,她直起身体,探究的看着他。他垂眼瞧着她的手指,慢慢道:“有一次我到南京去出差,碰到一个出租车司机,那会儿才晚上九点,他就不愿意拉人了,我说时间还早,为什么不,他说九点还早?反倒把我给问愣了。我说对啊,感觉我们那边的只要有单,恨不得一天跑二十四小时。于是他就跟我聊起了自己的生活,说他每天只跑八个小时,今天已经跑多了。他说他周六、日也不跑,而是在家陪小孩。他说钱够花就行,为什么要把自己搞的那么累?我当时觉得好像开出租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