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敬完一轮酒后,静玉微笑坐下,在众人未注意之时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寂寥怅然的神情,旁边男子看到,立刻握住了她的手以表抚慰。静玉抬头朝他一笑,轻声道:“我只是想起了爹爹他们,若他们真的已经……”她顿了顿,嘴中变得苦涩,“那现在也会在天上看着我的吧。”
男子点头,手中传递的温暖给了静玉力量,她很快擦干眼角泪水,打起精神继续招呼客人。
在她未注意到的角落,法海决然转身,只剩下一缕飘扬的白发拂过墙壁。
大街上人声鼎沸,到处是张灯结彩和满脸笑意的人群,法海行走在这热闹的大街,却仿佛身在空旷的原野,天地间除了无生命的景物,就只剩下了他,显得寂寥,和落寞。
了尘,你就在我身边,是吗?法海随手抓了一把空气,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好像抓住了什么,手攥得紧紧的不肯松开。
又过了片刻,法海从怀中掏出那个熟悉的玻璃小瓶,即使在黑夜中,里面的泪水也闪耀着熠熠光辉,照亮周围的同时,也刺痛了法海。
若一直寻不到最后一个有缘人,那99滴和1滴也没甚区别。
法海有时也会觉得,这可能是九天的又一场骗局,只是为了戏耍他而已。不过,即使明知是骗局,但他已无退路,还能怎么做呢?
走到了真正无人的原野之中,法海缓缓坐在了一棵大树下,仅是这么点路程已让他疲惫不堪,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快到尽头了,以往锐利的双眸开始变得浑浊,四肢瘫软无力。
他呼出一口气,突然力气不支倒向了旁边,倒在了一片柔软的草地之上。
不甘心,只是……不甘心啊。
法海慢慢地、慢慢闭上了双眼,静待一切都停止的那一刻,却在朦胧中感受到了一道耀眼甚至是炙热的光芒打在了自己身上,逼得他不得不重新睁开双眼。
面前的空中出现了一位男子,黑色长发及到脚踝,面容完美得不可思议,只是却无一丝表情,如雕刻的人偶,精致却没有生气。
法海立刻直起身看他,虽然已显苍老但眸中仍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这让那男子脸上露出了一丝淡笑,却更显轻蔑。
“你要放弃了?去寻死?不想再救许仙了?”男子淡淡开口,声音甚是动听,如珠如玉,语中却带不悦。
法海微愣,亦露出微笑,“何谓放弃?之于我来说,不过都是同样的结果,我现在只是选择提前去陪伴他而已。”
“哼!”男子甩袖,“这如何相同。”
“若放弃便直言,我也不用特意来给你那最后一滴泪水了。”
法海眼中一亮,这时才认真打量了男子的面容,越看心中越生出了一股熟悉感,思索半晌,他终于道:“你是无尘?”
男子闻言眼神复杂地瞥他一眼,“不,我名为轻缘。”他顿了顿,接道,“无尘不过是以前的俗世凡名罢了,与我再无干系。”
这话却是承认了他的确是以前的无尘,法海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叹道:“原来你已成仙。”
轻缘不答了,只轻甩衣袖给了法海一个极小的瓶子,里面装的是一滴透明的泪水,道:“这是无尘成仙前为许仙所流之泪,也是你一直寻找的第一百滴有缘人之泪。”
说罢他转过头,“我已不是无尘,此行不过完成那只狐狸最后的心愿而已,结果如何便看你与许仙最终的缘分了。”
话音刚落,人已化为一道光点瞬间回到了九天。
九天之中,师君正捋着胡须等待他,见到轻缘便点头道:“如此甚好,你已功德圆满,现在才是真正的九天之仙了。”
轻缘轻哼一声,面无表情从他身边走过,他自再度拥有意识以来便成了九天之仙,空有无尘的记忆,却无无尘的感情,他也不知,这是幸,或不幸。
下届,法海却是有些不可置信般看着手上的小瓶子,他踏遍这世间角落都未寻到的第一百滴有缘人之泪竟在快要放弃时轻易得到,这怎能让人敢信?这怎能让人不怀疑这只是镜花水月?
法海呼吸变得略为急促,他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将怀中玻璃瓶掏出,将第一百滴泪水融入其中,只见刹那间瓶内光芒大盛,再看去时瓶中泪水已成为了一颗圆润泛着淡淡光芒的白色丸子。
法海屏气念咒将师君给予的那具身体唤出,再将白丸和一直保留的那颗丹药一起放入了身体口中,好在两颗丸子都是入口皆化,并不费他什么力气。
接下来,就没法海的事了,他只能静坐在旁看着许仙的身体周围开始凝聚起一颗颗萤火虫般的小点光芒,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将许仙的身体包成了一个巨大的光茧,法海依旧静静等待着。
这一等,就等了两天两夜。
待夜幕第二次彻底拉下之时,法海才看到那光茧终于有了动静,那层如保护膜般的东西开始轻轻破裂,摇晃,消失。直至……里面出现了一张他熟悉无比的面容,和那淡淡看着他的双眸。
法海心神一松,缓缓倒了下去,轻声道:“了尘……”
一年后。
法海的身体本已因各种病症被消磨的差不多,却硬是被许仙以高超医术用各种灵丹妙药治好了大半,并且到现在还在每天给他用食补之法。每餐每顿,法海都不得不在许仙的监督下吃完他为自己准备的药膳。
这对法海来说,不可谓不是一种折磨,却是甜蜜的折磨。
只要一想到之前许仙在自己怀里慢慢消散的情景,法海就觉得现在的生活有如神赐,幸福得让人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