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方真本性纯良,见刘经宇略显不安,遂上前与他悄声道:“别怕,小候爷吓唬你的呢,咱们刚刚进入榆岭地境,周围还有不少村落人家,这还在官道上呢。有山贼也不会挑这种地方出入。”
话被说完被周继戎揪了耳朵扯到一边去。
周继戎对方真这种胳膊肘子专朝外人拐的毛病恨得牙痒。悻悻地冷笑道:“可别放心得太早了,咱们还得往这榆岭走上几天,可不一定走的都是大道,土匪么也难说就遇上那么一拨两拨的。”
话虽如此,却也真像方真所说,这一路上还算是太平。沿途遇到一两个村子,田地间看得见身着补丁衣服的农人出来忙活,此处山民的生活看来并不好过,村子看起来都十分穷困破落的样子。
傍晚时总算寻到个稍稍大些的镇子,说是镇,也只有条一眼便能望得到头的街道,沿着一条河流而建。道旁房舍低矮,镇上也只有一间用自家住房改建的客栈,且还寒酸得很,除去两间上房,余下都是大通铺,供一些行商走贩住宿,条件十分的简陋,那价钱倒也便宜得很。
他们来得不凑巧,便是这样简陋的客栈,今天也客满了。
刘经宇在京城里做惯了大爷,当下大咧咧地对那瘦巴巴的客栈老板道:“咱们出双倍的价钱,三倍四倍也行,你让他们让两间上房出来,此外还另有赏钱!”
那老头看他们一行人气度不凡,说话间便一直客气小心。但之前住进来的客人也是身强体壮面带煞气,看着就不像是好说话的,况且这般做法也全不占理,他去讨个没趣还是好的,若是恼了对方,他这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正自左右为难,周继戎一把扯开刘经宇道:“老人家,我家这下人小时候脑袋叫门给夹坏了,所以如今都没怎么长脑子,你不用听他胡说八道。”顿了顿又道:“这镇上可有那户人家可以投宿的?我们只住一晚,凑合凑合便好,也不会白住的。”
他整日里凶神恶煞飞扬跋扈,出门在外在旁人面前突然变得和气斯文起来。刘经宇还真有些不习惯,刚张口吐了个你字,周继戎欺负那客栈老头儿人老耳背,压着声音冲他阴恻恻道:“两倍的价钱,三倍四倍也行,还有赏钱?看来你包里油水还有不少?你不是告诉老子没钱了么?欠老子的银子什么时候还?”
一扭头对着那老头又跟没事人一样。
老头儿见他如此好说话,松了口气,他是本地人,自然能找到亲戚家可供投宿。周继戎一行又只有五个人,况且还能有些酬谢补贴家用,这事倒也不难。略一想便有了主张,刚要张口说话,内院中有人听到响动,掀开草帘出来,双方抬头打了个照面。
周继戎是喜出望外,此番得来全不费工夫。喜滋滋叫道:“阎焕!”
阎焕掀着帘子站在那儿微微一愣,随即道:“小王……大宝?”
刘经宇噗地笑出声,周继戎抬脚就往他脚背上踩,呱嗒一下搁下脸悻悻道:“老子不叫王大宝!”
刘经宇怒道:“又不是我叫的,踩我做什么!”
阎焕自悔失言,他在里头听着说话的声音耳熟,本就有点不详的预感,但当真看见周继戎时,仍然很是吃惊。此时当着外人却也不好多作解释,只好略略歉意地笑了笑,转开话头道:“我听说你要去江陵,怎么到这儿来了?”
“哦。我们和其它人走散了又迷了路,就到这儿来了,反正甘潼和江陵也是挨着的嘛。”周继戎道。他还真是面不改色地张口就来,说得跟真的似的。他凑过去要攀阎焕的肩膀,挺开心地道:“老子才是没想到能在这儿也能遇到你,嗯,那个,小二,我顺路也给你带来了。”
阎焕明知他走散迷路之言不实,言语间又顾左右而言他,偏他神色自若得叫人无从反驳,便识趣地不再多问。
既然都是熟人,这房间的事就好商量了。
周继戎也不和他客气,自己占了间房间,小二算是丢还给了阎焕,另一间指名让方真和李皖和去住,至于刘经宇他才不管。不过那人皮厚,自个腆着脸去与其余两人挤一间房去了。
待几人安顿下来,便到了用饭时间。
阎焕虽然对这位小王爷有些顾忌,但既然撞上,却也不好疏忽怠慢。备好了饭食,亲自过来请他入席。
有人请客这等事,周继戎一向不怎么推辞,当下并不客气,领着方真李皖和一道坐了一桌。
阎焕其余同伴只是普通军士,算是他的属下,其中并没有那日在京城中见过的熟人。
阎焕吃不准周继戎的来意,也不便透露他的身份,只得称这是自己的无望堂弟,在此巧遇。旁人虽然好奇,也不过是多看了两眼,并不过来打扰。
这地方的饭食十分简单,只他们这一桌炒了几个菜,其余人都是一碗面食罢了,周继戎看了看,叫过店家给每桌再沽了一壶酒上一碟花生,算是自己请的。人情被他做了,当然这银子他打算回头让姓刘的出。
浊酒上桌,那些人却不动手,都看向阎焕。
阎焕咳了一声道:“这一壶就罢了,不可多饮。咱们出门在外,喝酒容易误事。”
有他发话,众人这才斟酒。
阎焕转头又代众人谢过周继戎。一抬头见周继戎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手下,觉察到阎焕的目光,他转过脸来朝阎焕笑一笑。
阎焕觉得他那目光似乎有些不怀好意,心中不由警觉,偏偏他笑起来明媚灿烂,简直无法直视。阎焕只好低头扒饭暂且不作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