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还觉得,他离开了傅斯冕就是不能活,真到了这一天,好像也不是不能活。谁离了谁都能活。周时轲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十点多,中途没有人叫醒他。他醒来的时候,听见楼下客厅隐隐有说话声。看着昏暗的房间,听着楼下熟悉的几个人的声音,周时轲久久才回过神来。他起床随便套了一件薄毛衣准备下楼去见人,一拉开门,开门的声音将楼底下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上来了。周时旬靠在杨萧的怀里正在敷面膜。周时萱还是习惯性地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周吉庆坐在主位在和二叔周吉翔下棋,听见楼上的动静,他瞥了一眼,“醒了?”洛露是反应最大的,她是周时轲的妈,抚平裙子立马就站了起来小跑着往楼上去,她抱着周时轲,使劲地捶了他几下。“你怎么不死外边?你要让我担心死啊你?你怎么这么狠心说不回来就真的不回来?”她双鬓有了银丝,今年已经六十的洛露平时很注重保养,也不会让自己的情绪大起大落,可今天一听周时旬说老三回来了,她差点就激动晕了过去。周时轲拍了拍她的背,笑着说:“我这不是回来了。”洛露擦着快要涌出来的眼泪,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还当着孩子的面哭怪丢人的,她气道:“你那时候怎么说的,你说没我们你也过得好,你这叫过得好?你怎么瘦成这样子了?你是不吃饭吗?”“没有不吃饭。”就是那段时间没什么食欲。洛露拽着周时轲下楼,把他按在了沙发上,招呼着阿姨一起和她去厨房做饭了。周时轲哑然,“你们还没吃饭。”周时萱翻了一页书,眼也未抬,“洛女士不让我们吃,让我们先吃饼干面包垫肚子。”周时轲叫了一声姐姐。周时萱这才看了他一眼,视线在周时轲眼下的青色和毛衣衣领里延伸出来高高凸起的锁骨上停留了一会儿,讥笑道:“这是在外边混不下去了,才回家来?”周时轲低着头,一言不发,眼眶微微发酸。眼前递过来一张纸巾,周时萱靠回到沙发上,合上书,眉眼间气势迫人。“还有脸哭?”周时萱看着瘦得没几两肉,像是受尽了磋磨的周时轲,气不打一处来,她二十三岁大学一毕业就被父亲拎到董事会磕磕巴巴演讲被那群老东西嘲讽的时候都没这么生气。周时旬看着心疼,过来打圆场,“哎呀大姐姐,阿轲还小,他不懂事,他瘦肯定是因为水土不服嘛。”“还小?五十岁了都还小,周时旬你再惯着他我连带着你一起收拾。”周时旬早就被训斥惯了,他小声逼逼,“那你还得自己收拾自己。”周时萱:“……”这时,周吉庆在一旁咳嗽了两声,说话了。“行了行了,回来就吵回来就吵,从小吵到大,没完了是不是?再吵等会一人三棍子。”周时旬给周时轲递过来一包薯片,“妈不让我们叫你,说等你睡到自然醒了然后一起吃饭,大姐她太饿了,她饿疯了,才这样的。”“周时旬。”周时萱语气阴沉。她抄起一个苹果砸向周时旬,被杨萧接住,杨萧眨眨眼睛,“大姐,手下留情。”“管好这傻逼。”周时萱冷冷道。周吉庆一拍桌子,怒喝,“皮痒了?”这是周家,整天没个清净,大家都习惯了。也只是在家,众人才能褪下端着的那股劲儿,该懒散的懒散,该斗嘴的斗嘴,该骂人的骂人。而能动手绝对不动嘴,这是遗传的周吉庆。讽刺人时的尖酸刻薄,是像了洛露。周时轲耷着眉眼,听着客厅里周时旬和周时萱还在你一句我一句顶个没完,厨房里食物的气味慢慢飘散出来,周吉庆手里的棋子落下时的声音丝毫不拖泥带水。他累极了,困倦极了,像幼兽终于寻到出生时的洞穴彻底放松下来。他和傅斯冕那六年,是对自己的折磨,不是傅斯冕踩踏他,是他自己踩踏他自己。可那又怎样,即使他脊梁都断了,周家依旧会帮他一截一截,一块一块,接起来,拼起来,他依旧是周家的老三。“我就说那时候不能送走,听小屁孩的靠自己?还以为是以前那个年代呢?”周时旬扫了一眼一个人坐在一边垂着头的周时轲,心里一抽一抽的疼。“马后炮?”周时萱斜睨着他,“我记得阿轲当时一走,你就把他的摩托车开跑了。”“不是摩托车,是机车,ok?四十多万加改装配件一百多万呢。”洛露在叫开饭了。周时萱起身将周时轲手里的薯片拿走,丢到一边,揪着他的衣领就往餐桌旁边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