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先别急。”阮明姝安抚道,“一起下去看看。”钱老娘四十岁左右年纪,吊梢眼瘦长鼻,颧骨高高鼓起。生得精明厉害模样,人又瘦高,犹存几分风韵她今日穿件了水红竖领袄子,下面是墨绿绸布裙子,脸上涂了层厚厚的粉,跟刷墙儿似的白,唇又过红,下面露着半截黄黑的脖子,着实艳俗。阮母在世时,阮明姝就同她打过交道。租这间铺子前,钱老娘爽快热情,很好说话,阮母觉得她人厚道,铺子也算合意,就租下了。等租约立下钱交了,钱老娘立刻变了嘴脸——有事找她她不在,无事时她反而跑出来找碴寻衅,就想多讹几个钱。见阮家铺子生意一天天红火,更是酸言酸语,天天打歪算盘。阮明姝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但想她一个寡妇,生了个吃喝嫖赌的败家儿子,也是命苦,不想同她计较,谁知她竟越发蹬鼻子上脸。阮明姝下了楼,见钱老娘一手插着腰,一首指着青罗的鼻子说得唾沫星乱溅。店里的女客都嫌她聒噪粗俗,走得不剩一个。“钱姨妈,”阮明姝冷下脸走过去,指了指钱老娘身后几个大腹便便的商贾模样的男人,问道:“这是何意?”“哟!阮老板!您是千金之躯,见一面可真难啊。”钱老娘见阮明姝出来了,阴阳怪气道。绿绮嫌弃地啐了一口。阮明姝才不理会这些把戏,冷冷道:“还请长话短说吧,别浪费彼此功夫。”钱老娘心中冷哼,脸上笑嘻嘻道:“再过半个月,您就得交明年的租子了。先前我同明蕙丫头说过,我钱老娘吃了两年亏,租子今年说什么也得涨。您要是不愿意后面这些主顾都等着租呢!”“我也同你说过了,涨五成我们是不会租的!”阮明蕙大声道。“哎哟哟,大人说话呢,小姑娘家家的就插嘴”钱老娘啧啧道,白眼翻到天上。“你!”阮明蕙气得要死,伸手就要指那老婆娘,但被阮明姝握着手指放下了。“明蕙,学点好的,伸手指着人说话,是什么毛病?”阮明蕙嘟囔道:“是她先不做人的”“做生意,谈什么大人小孩呢,我们可从没因您老,就欺负您,是吧?”阮明姝笑笑,对钱老娘道。“这铺子,我妹妹做得了主。她前日说的,您若是听清楚了,就请回;若是没有,就再请我妹妹说一遍。”“阮小姐,”钱老娘昂着头,像只咄咄逼人的公鸡,“您听好了,一百八十两,不答应,就给老娘卷铺盖走人!”“一百四十两,”阮明姝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多一分,我都不会给。”钱老娘身后一个商客狐疑道:“怎么一百八十两钱老娘你不是说这铺子租金只要一百两,老子才来看”“诶诶。”另一个仗着大黑痣的商客拦住他,让他不要多言。阮明姝冷笑一笑:“话说明白了,您还杵在这做什么?有这功夫,不如再多找几个主顾。别我们走了,后面一百两都租不到。”“阮小姐,就这几天功夫,你去哪儿再租这么好的铺子?不是我说,别人知道你们急着租,还不是朝死里宰?何必生这些麻烦!再说了,你们这些东西放哪儿,这地板、桌椅柜子可是搬不走的,不都是银子?”钱老娘还不放弃。“这就不需您操心了。不如想想,除了我们,谁愿意出一百四十两租您这两步走到头的铺子吧。”阮明姝冷冷道。“小丫头片子,有你逞强的!”钱老娘恨急了阮明姝的傲慢模样,直想用指甲在她脸上划几道。但知今日再闹下去,也得不到什么结果,便想着等过几日带几个真主顾过来威胁。她一边歪着头冷嘲热讽,一边朝外走,迎面被一老汉撞个正着。“要死了,天杀的老东西,撞坏了老娘叫你偿命!”钱老娘被撞得一屁股跌坐下来,破口大骂。阮明姝见驾车的张老伯一脸惶急,立觉不妙,急问道:“张老伯,出什么事了?我爹呢?”今日阮父一大早就出门,还雇了张老伯的车,叫他来家门口接。阮明姝便多嘴问了一句,原来是有位好友在码头乘船回乡,阮举人要去送送。现下家中一个男丁也没有……“你家老爷,他、他被官兵给抓了!唉”张老伯急得直拍腿。“啊?”阮明姝还没好利索的膝盖登时一软,阮明蕙和几个丫鬟慌忙扶住她。“我爹被抓了?怎么会呢,张老伯你从哪得的消息,会不会弄错了?”阮明蕙还心存期望。“哎,是俺亲眼见的。阮老爷同他那伙伴饮了杯酒,眼看就要开船了,突然跑出队官兵,将阮老爷按倒捉了,还从船上绑了好几个人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