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开昀回过神来,嘴角扬起一抹得体的假笑:“周总你好。”
男人盯着她,眼睛里的情绪很淡漠,却没有移开:“林开昀?”
“是的,这是我的名字。”林开昀道。她说不清心里什麽情绪,大概是曾经一直留在她脑海里的人物,终于在见到眼前人的那一刻,飞走了。
他们长大了,因为年少懵懂的情愫而模糊的壁垒,在心智成熟以后,终于清晰地隔离在了他们之间。
“周总和小林认识麽?”主管笑呵呵地问。
“高中同学。”他说。
“那可真是太巧了!”主管显得很高兴,努力让气氛热络起来。
“没什麽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周总有任何项目上的问题,可以联系我。”男人身上的气场变得很陌生,习惯性高高在上的审视让她略感不适,告了辞就转身走了。
周泽瑜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那到离开的背影,同时脑子里也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隔了太多雾障,他想不起那是谁。心口久违地涌起一股酸涩感,还好,他把周任健收敛情绪的本事学到极致,面上丝毫不显。
他联系过徐医生,回国之后情绪有过几次变化,同学会后出现了幻觉和幻听,这是他出了疗养院后,第一次出现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以至于被刺激到精神恍惚。
徐医生告诉他,或许是回国后面对熟悉的事物,引发脑中与之相关的刺激源。他的童年就是严重的刺激源之一,为了稳定病情,之前的医生一直不让他回顾小时候的事情。
尽管徐医生同意他的想法,愿意让他慢慢接受过去痛苦不堪的记忆,但仍旧告诉他,要徐徐图之。
他曾以为最大的刺激源就是白如君。
白如君后期彻底疯癫了,在住进疗养院后的那一年春节,万家灯火,有些病人被家人接走过节,疗养院里就更显得冷清。院子里能看到别处的烟花,护工带白如君去院子里看,一不留神她从栏杆翻出去了。没有人知道她如何忍住栏杆上尖利铁片划破皮肤的痛苦,也没有人知道她跑出去是为了什麽。淩晨,她被发现体力不支晕倒在河道边。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清醒过,连正常的对话都无法进行。在周泽瑜被送往国外疗养院的第二年,白如君再一次在精神恍惚中服药过量,而这一次,没有人将她拉回来。
周泽瑜是在很久以后听到白如君离世的消息,他请假从学校回国,给白如君送了一束白玫瑰。墓碑上的白如君是年轻时候的样子,神采飞扬。他大概明白妈妈的痛苦,即便那时候他已经出院了,却也仍旧记得无数次要翻过疗养院高墙的执念,或许已经不能叫执念了,既然是执念,又怎麽会轻易忘记。
林开昀找到谢知妈妈订的餐厅,是一家高档的中式餐馆,内部的装修是中国风,但布局却和西式的饭店大致相同,没热热闹闹的大堂,都是一个个小包厢,喇叭里播放的也是钢琴曲,连服务员说话的声音都不大,少了很多烟火气。
谢知妈妈已经落座,见到她以后,亲亲热热地招呼着。菜已经点好了,谢知妈妈又像突然想起了什麽,把服务员喊过来,要了一份菜单递给林开昀,点的几个菜也一一指给她看,怕她有不喜欢的,让她另外再点。
林开昀看了一下,四菜一汤,两个人吃足够了,便把菜单还了回去。
“我找你来,还是为了谢知和你的婚事,”谢知妈妈微微低下头,眼睛看着桌面,显得有些拘谨,“他不好意思提,我想着你俩都快两年了,应该稳定了,这才提的。”
谢知很少谈论他的母亲,平时也不大与家里联系的样子,有一次谢知妈妈给她寄来一些土特産,塑封好的腊肉香肠和麻辣豆皮,她挺爱吃的,等腊肉切好端上桌,谢知才知道他妈寄了东西。
谢知家里的事情,她没有理由插嘴。谢知的家庭结构简单,母亲早年是小学教师,后来病退,父亲一直在一家老字号的国企工厂,也办理了退休。因为工作环境单一,一般也不会生出离奇的故事。
“我现在工作刚刚起步,手里没有存款,我是单亲家庭,没有积蓄,现在谈婚事我觉得有些早了。”林开昀道。
谢知妈妈叹了一声,道:“也不是我逼你,等不了了,我心里怕呀”却也不说怕的是什麽,话头又落到婚事上,“我们家倒是能在c城全款买个二手房,就是怕你们不满意。谢知这个婚事啊真是叫人头痛。”
要不是之前她和谢知商量过,婚检报告会和对方公开,谢知妈妈再说下去,林开昀都要怀疑谢知是不是身体有隐疾了。
两人没说几句话,门突然打开,谢知面色沉沉地走了进来,坐在林开昀身边一言不发。
谢知妈妈起初有些惊愕,后来就低着头,完全没开口了。
林开昀察觉出气氛不大对劲,匆匆结束了饭局,谢知没有理会他妈,直接把她送到了小区门口。
“你问一下阿姨到家了没。”林开昀道。
谢知脸色还是不大好,只是点了点头,又在她去摸车门的时候拉住了她,把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捏了捏,说:“你别多想,我并不是对我俩的婚事有意见,我妈妈她——”他似乎还没想好怎麽说,眼睛盯着挡风玻璃,好像在出神。
“没事,等你想好再说。”林开昀道。
出了电梯,房门口放了一束鲜花,里面有一张贺卡,却是写给谢知的。
“to阿知:
生日快乐”
落款人没有名字,是一只可爱的手绘卡通猫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