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铁门被两张轻薄的封条封住了。许俏霖抱着小猫,贴着墙跑到房子后面,那里本来是一片铁栅栏,穿过铁栅栏就能到她家的院子里。也许是为了防止有人钻进去,被围上了铁皮墙。
她在铁皮墙外转呀转,终于找到了一块缺口,缺口很小,她把小猫放了进去,小猫钻进去后却没有离开,在栅栏后朝她“喵喵”叫。
她用衣服裹住手,费尽力气,把铁片掰开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她试了几次,才勉强钻进去。
栅栏的缝隙不算小,放在以前,她能从这里钻出去。但她这会儿已经长大了一点点,铁栏杆顶着胸口,她忍过了这阵痛,硬生生挤了进去。
砖缝里的杂草都长起来了,她擡头望了一眼,房门上也被贴上了封条。房子有四层,屋顶上还有像城堡一样的塔尖。她爸爸建房子的时候问过她想要什麽样的家,她那时年纪还很小,说想要住公主的城堡。
目光下移,三楼是爸爸妈妈的房间,窗户还是开着的,天色太暗,窗帘的花色模糊,她却能在脑海里描绘出来。灯具是爸爸特意选的,又大又漂亮的水晶灯,商家说质量很好,不用担心灯饰会掉下来。
所以她妈妈就在那盏灯下仓促地结束了自己的人生。
她又有点想哭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因为想家想爸爸妈妈而哭了。小花猫在她怀里叫了一声,她低着头抚摸它,手边没有能喂给它吃的东西,这时她才后悔,给它选了一个两手空空的主人。
院子里的秋千已经生鏽了,她坐上去,生鏽的接口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伴随着秋千衰老的哀嚎,栅栏外的铁皮也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她知道是谢知来了,谢知知道她无处可去,所以才会来这里找她,而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谢知会来找她。
天光很暗,很晚了,谢知掰开铁片,栅栏对他来说太窄了,他只能站在外面看着院子里,那一团模糊的微微蕩起来的影子。
许俏霖的家里他来过很多次,从他爸爸刚当上小经理,穿着刚买来的衬衫,提着一瓶精心包装的酒,到他爸爸开上小轿车,抱着一箱异常沉甸甸的烟。
大人们关起门在屋子里谈论很重要的事情,把他和许俏霖赶到了院子里。他站在门口的阶梯上,手指抠着袖口的纽扣,小心地瞟了一眼秋千上穿着蓬蓬公主裙的女孩子,又低头看自己的脚尖,青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小皮鞋的鞋尖已经掉皮了,他有些难为情,想蹲下来把鞋面盖住。
“来一起玩呀。”小公主沖他招招手,圆圆的小脸上绽开大大的微笑,像春天里的小太阳,满园都是春光灿烂。
后来院子荒废了,小公主却长大了,太阳陨落,把她眼睛里的光都夺走了。
“霖霖,”谢知朝她笑,但是没关系,她在他眼里一直是闪闪发光的,“我来了。”
许俏霖抱着小猫走到他跟前,手一直摸着小猫的脑袋,却低着头不肯说话。
谢知伸手,却没有像往常开玩笑似的捏她的脸,而是把她的头捧起来,让她仰起脸来看他,轻轻地吻了上去。
怀里的小猫叫了一声,许俏霖摸了摸小猫的下巴,低声说:“我们养它好不好?”
“好。”谢知应道,他好像从来没有拒绝过她。
许俏霖握住小猫的爪爪,朝谢知招手,模仿者卡通人物的声音道:“你好呀谢知,我是小花,这是我的妈妈,小花妈妈~”
土土的名字,其实她觉得小草更好,因为课本里说,小草比大树都要顽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可是她也希望小猫漂漂亮亮的。
谢知笑起来,伸手捏住小猫的肉垫,也学着许俏霖温言细语道:“我是小花爸爸。”
“谁跟你妈妈爸爸的!”许俏霖锤了一下谢知的肩,脸有些发热,手上软绵绵的,根本没使力气。
两人在栅栏边给小猫做了一个简陋的窝棚,谢知从家里拿出了一件冬天的袄子,算是小猫的猫窝。
“等我们长大了,就把小花养在我们的房子里。”谢知说。
“好。”许俏霖看着他,久违地扬起了大大的笑脸。
回到谢知的家里,争吵已经结束了。许俏霖準备回到房间里,谢知妈妈沉着脸,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塞到她怀里,硬着语气说:“不合适再去店里换。”
她不知道那是什麽,却还是赶紧道谢:“谢谢阿姨。”
转头回到房间,她把东西拿出来,是一件羊羔绒的卫衣,正面有一只大大的金毛小狗。她套在身上试了试,太宽松了,袖口盖过了手指。小时候她妈妈买给她的衣服也是大一号的,因为小孩子的身体长得快,大一点的衣服可以多穿两年。
她摸着毛茸茸的衣料,觉得很满足。
窗外突然就下起了雨,她把窗户关上,楼下已经没有小猫的叫声了。她觉得庆幸,赶在大雨之前给小猫搭了个遮风避雨的窝棚。
她在窗口憧憬着未来,天上的积云似乎比以往的雨天都要更厚,好像这场雨会下很久。
这天放学回家,老社区的路边停了几辆豪华的小轿车,几个中年男人正站在路边谈笑风生。许俏霖本来没放在心上,和谢知说说笑笑地往家里走。晃眼一瞥,却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从前和她爸爸很亲近的李叔叔,身上穿着衬衫,亮色的皮带兜着大肚皮,记忆中的李叔叔有点胖,总是西装革履的样子,那时候他的肚子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大。旁边有记者举着话筒,身边围绕着两三台摄像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