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天色尚早,又想着去国公府寻和玉玩乐,却见途中人声鼎沸,往来间多是高谈论阔的士人,不由得纳闷。“紫檀。”姜昭掀开马车上的帘子,环顾片刻,“近日洛阳的士子似乎变多了。”紫檀回道:“殿下是忘了,圣人在三月开科,这些士子是来参加制科考试呢。”“制科?”姜昭微一挑眉,眉间的流金花钿随之微动,好似不胜凉风的娇美金莲,她不咸不淡地笑了,“那便不去国公府了,我们寻个士人常去的酒楼坐坐。”制科是属于分科考试,用于选拔各类人才,并且时间也是随机由君王指定。参加制科的人不仅有白身,也包括有出身和官职的人。应试者可以由他人举荐,也可自荐。近来听闻朝堂上的老官被贬了不少,也致仕了不少。可见她父皇见旧世族势力渐长,是想要培养些新世族用以制衡了。赐婚啦?时下是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大齐四方国土有万廪千仓,民熙物阜,粟陈贯朽。繁盛之下,世族子弟都喜好风奢,以奢靡瑰丽之风为潮流,故而姜昭一脚踏入这士人往来的酒楼,只觉琳琅满目,视野所及的地方,尽是一片珠光宝气。姜昭不甘示弱地抬了抬下巴,项上的鎏金盘螭璎珞圈衬得面颊白皙,她盈盈而入,若风行水上,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龙凤挂珠钗,身着镂金百花流仙裙,彩绣辉煌,这般迎光而来,是顶顶的璀璨夺目。一时间,似乎将酒楼都照亮了几分,生生将所有仕女士子都给比了下去。感受到众人惊叹的视线,姜昭得意至极,领着诸多美丽动人的侍女,寻了顶楼的大厢间,施施然坐下。然而刚落座就听有人大喊。“柳彧又出新诗了!”酒楼内忽而一静,几乎落针可闻,然不过片刻就激起了千层浪。姜昭好奇,俯身趴在雕花的红木栏杆上,朝下方望去。只见有一士人拿着一叠宣纸,直直闯入酒楼,狂喜不禁,有癫狂之状。像是个疯子。但楼下的人却纷纷簇拥而去,更有人从二楼翻栏,一跃而下径直去抢那叠纸。姜昭不曾听过柳彧的名字,更未读过他的诗,便越发地好奇了。什么样的诗,竟能叫这些眼高于顶的士人,如此吹捧。于是姜昭指派了个侍女前去打听。不过多时,侍女得了消息回来,她道:“殿下,柳彧乃太原柳氏旁系子弟,今是秀才之身,在国子监就读。据说是颇有诗才,曾得国子监祭酒赞扬。”太原柳氏不过是末流世家,这末流世家的旁系子弟更是末流之末流,在洛阳这皇都,随处都是王孙贵子、名门望族的地方,出身便代表了一切。区区末流世家的旁系子弟,哪怕是得了国子监祭酒的赞许,也并不可能造成如此景象。姜昭托着腮,裙纱迤逦覆地,她的神情略有慵懒之色,“若仅仅是得了祭酒的称赞,也不应如此。”“殿下聪慧。”侍女道,“那柳彧也是个狂生,初来洛阳便放言《兰草集》诗风浮华,词藻堆砌,颇有匠气。”姜昭闻言,稍直了直身子。《兰草集》收录的是明妃的诗词,被琅琊士人奉为圭皋,受其影响,琅琊士人所做的诗词,都颇有明妃的风格。这柳彧所言,可不仅仅是骂了明妃,而是包括整个琅琊一带的士人都被他骂了进去。虽说年年科考前夕,都会有人为自己造势,好让自己的名字入了阅卷官的耳,再让自己的答卷入了阅卷官的眼。但这样直接踩着一方士人造势的,还真是少见。姜昭觉得有些意思,示意侍女继续说下去。侍女又道:“而后琅琊士人便轮番找上柳彧,同他比诗,如今过了十日,挑战者已过数十人,尚未一败。”姜昭微微颔首,淡淡地评价道:“倒是有几分本事。”她再度垂目,见那叠宣纸已经被贴到了酒楼的墙上,众士人或立或坐,或伏或卧,都提着笔沾着磨,有纸的就摘录在纸上,没纸的就摘录在有衣服上,衣服穿得少的,就袒胸露乳地从手臂一直写到肚皮上。甚至还有不少仕女,从摘录好的士人手里,花重金求来誊抄。姜昭忍不住抚掌而笑,惹得发间的珠钗直摇晃,“紫檀,你派人也去誊抄来,孤带回去给明妃瞧瞧。”姜昭一向是说一不二的人,拿到了柳彧的诗便派人送去了明妃的宫里,还让侍女将前因后果说得明明白白。等着侍女回来,姜昭已经沐浴好坐在了床榻上,她掀开锦绣香帐,连忙问侍女明妃是个什么样的反应。据侍女所言,那会儿明妃正拿着书册翻阅,知晓了这些事后依旧淡漠着眉眼,只将手中的书卷,缓缓翻过一页。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接过那叠宣纸。她见了那些诗仅瞧了三眼,瞧了三眼后又仅说了三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