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狠狠地拽住他的衣领,猛然往下一拉,她如芍药一般灼艳的红唇,近乎要贴上他的下颚,这淮城长公主的声音骤然一冷:“凤首花轿,十里红妆,这可是孤最风光的时刻,你这是要做什么?”柳彧被迫朝前一倾,终于肯垂了眸,他的眼里似乎浸透着一层铺天盖地的斑斓之光,然后他就笑开了,而这样的光也随着他的笑,缓缓地荡出了涟漪。姜昭听他道:“殿下,再盛大的嫁娶,至多也是前无古人,但唯有破开这繁文缛节,才会后无来者。”姜昭闻言忍不住一琢磨,可就是这么一琢磨,她琢磨出几分认同的意思了来。公主出嫁哪怕是再风光、再奢侈,到了史官笔下,可能也只不过是几个字的事儿,但若是有什么出格的行止,可就是一个独特的新篇章。姜昭忽然觉得文人的嘴当真是一张以理服人的嘴,叫她觉得有道理不说,还叫她生出了些许跃跃欲试的感觉。于是姜昭便坐稳了,长长的裙摆被她揉做团抱在手里,她命令道:“凤轿游街是绕洛阳街道一圈,那我们便纵马绕个三圈。”柳彧一扬马绳,朗声应道:“这可简单。”这俩人本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儿,如今凑作一块儿,自个儿是快乐了,却是真真叫他人不得安生。在应天门十里之远的地方,公主和驸马都纵马跑没了影儿,轿夫不知所措地问全福太太:“这接下来如何是好?”全福太太将手里的红帕卷做了麻花,她真是后悔讨了这么个差事儿,竟遇上这样不成规矩的两个新人,偏又身份尊贵,说也说不得,便只能朝着轿夫怒言相向:“驸马公主都跑了,我能怎么办?!”这会儿紫檀从众穿着喜庆裙衫的侍女堆里出来,她对自家的两位主儿自然有几分了解,安抚道:“夫人莫急,既然驸马说了不会错了时辰,那我们便先继续游街,我去同圣人那边说一声,我家殿下荒唐惯了,圣人对此定然也不会多有怪罪。”全福太太别无他法,于是就依着她的意思办了。而刚踏上城楼台阶的齐天子与国母,听到了宫人传来的消息,脸上的情绪几经变化,最后化作无可奈何的神色。齐天子倦怠地摆了摆手,“罢了,随他们去吧。”柳彧你心飘了红妆凤轿沿着洛阳最繁华的街道绕了一圈,绵绵不绝的送亲退伍让诸多洛阳百姓目不暇接。凤车腰鼓百声炮,花月佳期两得意。虽不见新婚的两位正主儿,但这样的热闹,足以人洛阳人兴奋了整日。后来十里红妆尽入了公主府,墙外花团锦簇,墙内满目朱霞,身着红衣的两位主儿终于掐着点到了礼堂。公主为君,不拜高堂,只拜天地。而柳彧父母双亡,更是不计较这些俗礼。大红的团花绸缎,他们各执一头,正堂高台上,是圣人的印信,以此象征圣人亲临。虽然在皇宫里已经拜过了,但此时还需依着礼节再拜一次。一拜天地,赐予此生免困苦多顺遂。二拜圣人,赐予皇恩浩荡良人相伴。夫妻对拜,赐予似水流年岁月静好。红色的盖头随着俯首起身而浮动,姜昭在缝隙间瞧见了柳彧的面容露出了一种春风拂面的柔软明净来。他看来的目光,如晨曦一般明亮。姜昭忽然想起了,赐婚后几日,柳彧亲自送来的婚书。这样笔触潇洒的行书,一看便是他自己写下的。姜昭的目光在“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这一句上流连许久,最后轻轻地挪开了视线。今日再度想起,姜昭平静无波的心,忽然就生出了兵荒马乱,而这兵荒马乱是因为,面对如此坦然的心意而袭来的手足无措。甚至是难以置信。她与柳彧的相识便结了仇,在这读书人以仕途为终身之任的时况下,自个的所作所为算是毁人终身,柳彧怎会不暗恨?可既然是暗恨,却为何做出如此赤诚姿态?姜昭心下狐疑,只当他是惺惺作态,定然是要从她身上图谋些什么。从小到大,除了父母兄长,其余的任何人靠近她,都是带有图谋的。什么情真意切,也不过是暗中的明码标价。姜昭的心在瞬间重归于平静,她对着他的目光,漫不经心的勾起了唇。却不料便是这样的情意错付,教那清高傲岸的狂士,在此后的日子里,落得满身风尘,教那一代绝世诗才,落得雪中埋骨。……到了夜里,在这钦天监千挑百选的好日子,下了一场大雪。瑞雪兆丰年,大抵也算是个好日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