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对于心智还未成熟的小孩子来说,老师就是权威,没人会反驳她。“对了,你们都该向陈阳同学学习一下,这篇演讲稿写的非常精彩。”女老师补充着,说出的话像一把刺刀再次插入小丁盛禾的胸膛。下课了,他和一群同学站在讲台一侧的墙壁前,仰头去看那张被展览的优秀演讲稿,那张他修改数遍最后又仔细誊抄了一遍的格子纸,最上面的空白处被女老师补上了陈阳的名字。至于后面陈阳有没有拿到学校比赛的前三名他早已不记得了,他那时满心委屈,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问。但之后无数个瞬间的回想里,他想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质问陈阳为什么不告诉大家这不是你的演讲稿,问女老师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自己的演讲稿给别人。后来他渐渐知道了,女老师的外甥……就是他们班的陈阳。在无数个人的生命里,这也许只是一段稀疏平常的往事,不值得被铭记。可就是这样一件小事的某些片段,却像一根深深的铁钉牢牢钉在丁盛禾的回忆墙上。过了许多年,他想起年幼时光,那根钉子还是会刺痛他一下。后来他长大了,明白了很多所谓的人情世故,知道很多事情仅凭自己一腔热忱的努力是争取不来的。在代表公平的天秤后,有时候会伸出一双黑手,它会悄悄拨动砝码,让天平朝自己预想的方向偏斜。如果有可能,他想生活在计算机的规则世界里,只有0和1的世界,它永远按照你的代码规则运行。程序没有感情,它们不会因为认识你或与你有亲缘关系,就把不符合条件的你放进来。所以二十七岁的丁盛禾总是到点就下班,从不会因为想在老板面前表现自己而刻意加班,他也不会在上班时间偷闲,当日该做完的工作他在工作时间内尽力做完,就算要加班,他也是坐在家里的办公桌前工作。如果他年纪再长几岁,他会发现计算机的世界也不是十全十美的。程序是人编写的,总有这样或那样的漏洞,即便你代码写得再怎么完美,运行过程中bug也在所难免。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完美的事情,也许他可以坚守本心不妥协,但也会渐渐理解人性这样或那样的弱点。因为这就是人生百态。丁盛禾回过神来时,已经走出好远了,“鸡腿”在他脚边亦步亦趋,没有刚出门的那种兴奋劲。他陡然觉得,7月份的艳阳正蒸烤着大地,自己像是一块粘在锅底的五花肉,额头冒出的细汗,宛如从五花肉上榨出的油。他蹲下抱着“鸡腿”说道:“鸡腿,我们回家吧。”二哈吐着粉红的长舌,瞪着一双大眼泡,一脸蠢萌样看向他。七月盛夏,一人一二哈,刚走出家门不远,齐齐转身回家。☆、奔驰s300在一栋三层别墅前停下,顾炜偏头问江乐白道:“小白,你要不要进来坐坐,我请你喝杯茶吧。”江乐白摇摇头说:“炜哥,算了吧,不麻烦你了,本来说要请你吃饭的,结果最后还是你结的账。”他推脱道,一脸不好意思。“那你在车上坐一会,我马上下来。”“嗯”,江乐白乖巧点头。过了一会,顾炜拿着一本很厚的书走出来,他把书递给江乐白,上了车,系好安全带,问他:“你住哪?”江乐白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住的地方离这里也没多远。”他真心不想麻烦顾总监,但终归拗不过他,只好让他把自己送到了小区门口。告别顾炜,独自上了楼,打开厚厚的防盗门,门内是雪白墙壁隔离出的过道,房里有5扇门,他打开最里面一间,夏日的热浪扑面而来,这间小小的出租屋就是他刚毕业的立锥之地。他有些怅然,躺在床上,想起丁盛禾和顾炜所住的独栋别墅,想起总监开的豪车,就算他再不懂车,他也认得那个三叉星的车标。他们两个,一个虽已35岁,但顾总监看起来年轻潇洒,气度不凡;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样子,却也有了属于的自己家。他着实羡慕,但终究那是别人的人生。回顾他自己的生活,年幼时经历过一些痛苦艰辛,但大抵看来还是平平淡淡的。他关于父亲的记忆虽然那么稀薄,很快就翻完,但那些细节却历历在目,醇厚的犹如发生在昨天。烟雨朦胧里的江南小村,时间静静流淌……那条岁月的小河里,他架坐在父亲肩头,被父亲举高,遥望看台上戏子轻舞华裳水袖,唱一曲婉转京戏,演一场悲欢离愁;一手摸着父亲脸庞细密的胡茬,一手胡乱挥舞;他的小手裹挟在父亲有些粗糙的大手里,小小的步伐追着高大父亲刻意放缓的脚步,兴高采烈地去集市买零嘴;被父亲扔进清澈见底的河水里,呛一大口水,溅起一大片水花,摆动抡转手臂,复被捞起,野蛮地学着狗刨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