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聊了不聊了这就要睡了。”元榛开门便道。苟杞轻声回“哦”,点了点头,但并没有立刻离开。她的视线停留在屏幕上,片刻移回元榛面上,她有些羡慕地说,“你们是朋友啊”。苟杞是个不追星的女生,她不知道这个团那个团,也叫不出产品包装上绝大多数男女明星的名字。但师秦她是认识的。她以前在寒暑假里看过很多遍《四号楼的故事》,和她奶奶一起,她奶奶很喜欢他。元榛第一回看到苟杞露出的正向的情绪,他正琢磨着问她要不要跟师秦打个招呼,她就掉头走了。她和胡不语的房间就在隔壁,临进门之际,她忍不住又瞅过来一眼。2《我与父亲》虽然讲述的是父与子的故事,但剧情里也点缀着些女演员,有“江平生”的“知己”,也有“江湖”不善言辞逆来顺受的女朋友。饰演“江湖”女朋友的演员也是朝歌旗下的,叫张海玲,她的戏份不多,前天刚进组。张海玲镜头前后两幅面孔。“两幅面孔”这个形容并不是在埋汰她,而是说她作为演员是合格的,因为她有演技这个硬通货,当然,同时也是在说,张海玲其人与镜头前不同,实在不是个好脾气的。张海玲湿淋淋结束一段重场戏,回来见自己的助理没在原位等着,反而正从极远处跑来,立刻就出离愤怒了。她在瑟瑟发抖中面无表情等到那个女生来到跟前,截住女生诚惶诚恐的道歉,张口便是极侮辱人的话,“你没长脑子不知道这场戏拍完什么情况啊”、“整个片场还有比你更蠢的么”、“你回去自己主动辞职吧给你自己留点脸”、“真是什么废物都能出来工作”……张海玲几乎要把助理骂哭了却仍不解恨,她转头看到不远处的苟杞,粗声粗气“喂”、“喂”叫了她两声,问她“你是谁的助理,愿不愿意来我这里”。此时元榛正带妆在房车里打盹儿,苟杞坐在车门口的小马扎上用元榛给的二手ipad玩儿不费脑子的贪吃蛇。不过蛇丨头早两分钟就是一动不动的状态了。暗色的显示屏上倒映着苟杞抿成一线的薄唇。苟杞听到张海玲跟自己说话,缓缓抬头,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听说有些人因为得势前被人羞辱过,所以得势后就总喜欢通过羞辱别人来补偿自己。你也是这种情况吗?”张海玲是盛怒中故意问了一句,意在羞辱自己的助理,并不真是想挖墙脚。其实话音未落她就意识到这是元榛的房车,而房车门口的女生应该是元榛的助理了。但她是真没想到元榛的助理是这样的打开方式,直接就唾到她脸上去了。自打去年在金鹿电影节拿到最佳女配以后,她很少再听到这样不中听的了。“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这么跟我说话的?”张海玲都气笑了,“是每月月中打到卡上的那几千块钱吗?你叫什么名字?我回去跟雨时姐说一下,请你大小姐来片场当助理是折辱你了,你的位置应该在朝歌最上面那一层,最好还能有人每天三炷香供着。”苟杞额头的筋轻跳了跳,她放下ipad就站起来了。但她尚未来得及迈出一步,就被房车里伸出来的手给拽住了。元榛面上的睡意特别浓重,他露出脑袋望向张海玲,叫了声“海玲姐”。张海玲不知道元榛就在车里,她满腔的怒气往回压了压,语气略有些不自然地道:“你助理脾气挺大的啊,哪儿找来的?”她虽然只比元榛大一岁,但因为是童星出道,且同属朝歌,所以虽然比不得元榛大牌,倒也不用多么诚惶诚恐,更何况这件事情她没觉得自己有错。元榛醒了醒神,迟了片刻回复她,“是我月薪两万请回来的。”张海玲愣住了。她虽然嘴巴坏,但给助理的薪水在业内绝不算低——即便是给旁边这个人头猪脑的助理——五千五,几乎相当于部分一线演员给助理的了。两万块钱是个什么概念?元榛松开苟杞,重新给她解锁ipad,继续向张海玲道:“她确实脾气不好,海玲姐以后尽可能离她远点。”张海玲挥开助理,火冒三丈上了自己的车。妈蛋!昨天傍晚两人还在镜头前额头贴着额头说着令人害臊的情话!苟杞就跟个不服气的熊孩子似的,梗着脖子硬是在原地多站了两分钟。元榛也不劝她,他伸着懒腰去给自己倒水喝,留下句散漫的“你普通话不错,以后跟我对台词”。3来到申县的第三个周末,因为温良老师临时有事,剧组重新调整了通告,元榛因此突然得到一天假。以往在紧锣密鼓的拍摄任务中如果突然得到休假,元榛会没骨头似的瘫一天。元榛虽然总是被旁人称赞敬业,但其本质是个大懒虫,之所以“敬业”纯粹是教养使然,因为他的工作牵扯到太多人了,而他不喜欢给这些人带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