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着眼睛,眼尾有一小道粉色的疤,是去年在农家乐时,他们挥舞着螃蟹斗殴留下的。下一刻,庄嵁便意识到自己又上当了。她睁眼和伸手的动作同时进行,眼里压根没有一滴泪。在他身体跟上脑子之前,眼前已然再次陷入了模糊。“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身影一溜烟跑出了房门,远远能听见她慌里慌张冲下楼梯的动静。庄嵁走下床,在床头柜里找到备用眼镜,才慢吞吞地走下楼。他暂时还追不上她,毕竟她多吃了五年的饭,不过等他再长几年,胜负就难说了。话说回来,这是她一个初中生应该玩的游戏吗?他趴在扶手上向下看了一眼,她正从一楼探出头,朝他做了个很丑的鬼脸。“来啊小四眼。”“不玩了,我还有一副眼镜。”他的步子故意迈得很慢,意在营造一种与世无争的悠然。等到了最后那段楼梯再突然加速,杀她个猝不及防,说不定就能追上她。庄嵁按捺着预判胜利的激动,一级级地往下走。走了很久很久,也没走到他内心的起跑线。他疑惑地环视四周,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下台阶,抬起头,他依旧在二三楼之间。再一看下面的扶手,她的手还在飞快地一圈圈向下,下到那深不见底的地方。0“请出示你的brp。”门口的安保带着俄罗斯口音,身材魁梧,西装革履。陈辛觉从没进过酒吧,手虽然开始在包里摸索,心里还是不自觉生出退意。他透过保安肩侧朝里看了一眼,有几条彩色灯光晃过帘缝,依稀能看见里面拥挤的人影。对方接过卡,视线在真人与卡片之间反复来回,似乎对这亚洲人稚嫩的脸与年纪感到怀疑。陈辛觉揉揉鼻尖,收回卡,面前随即让开了一条路。月底就是万圣节,娱乐场所已经开始预热,天花板上挂满了蜘蛛网和南瓜灯,服务生也戴着骷髅或吸血鬼面具,冷气打得极强,空气里是薄荷味,他胳膊上立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肩膀突然被一只手搭上,陈辛觉下意识闪避着回头,来人是季归豫。声音凑到耳边,在喧闹的音乐里撕开一条缝:“借钱的事我跟他提过了,一会儿你就先跟着玩,出去抽烟的时候再讲具体的。”“我不想玩,能不能直接把事情谈了?”季归豫料到他想跑,笑道:“利息都给你降得这么低了,懂点事行吗?”说着松开手,在他后背拍了两下,“知道你借钱是为了要紧事,但也不差这一会儿吧?”陈辛觉跟着季归豫穿过人潮,在吧台转角看见正和几个老外聊笑的俞庄嵁。“喝什么?”这是俞庄嵁对陈辛觉说的第一句话。1远处的高楼埋进夜雾里,凌晨的街道依旧繁华,快餐店和酒吧门口排着长队。介舒插着口袋走在牛津路上,耳机里正播到cannons的《kiss》。她一点也不饿,闻到油炸味甚至有点打恶心,但还是照例走进了快餐店的队伍。路灯下的流浪汉钻在黑色睡袋里,屁股底下垫着纸板,边上放了个脏兮兮的sta咖啡杯,里面只有几个硬币。这人她见过好几回了,这是他的常驻地。她点了支烟,静盯着他凹陷的脸颊和长长的胡须看,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给点零钱吧,给点零钱吧……”流浪汉从睡袋里伸出手,捏着咖啡杯边缘轻轻摇晃,硬币发出清脆声的碰撞声。介舒转开头,跟着队伍往店里去。流浪汉朝空中无谓地扬了扬手,抱怨她浪费人情感,复又缩回睡袋里,闭着眼睛靠在垃圾桶上轻轻发颤。队伍里有好几个人在抽烟,他吸着二手烟味当作代替,真想来口叶子,多劣质都行。过了一阵,他迷迷糊糊地嗅到肉香味,比店里飘散的味道浓郁得多。他睁开眼,咖啡杯边上多了个汉堡,还有一杯可乐,气泡正前赴后继地沿着杯壁上升,在靠近冰块的地方安静破裂。2“我会尽快还清的。”陈辛觉拉着书包带子,拘谨至极。“不用着急,慢慢还就行,”俞庄嵁靠在门框上,嘴里叼着烟,“你不嫌重么?”“我差不多该走了。”季归豫揽上陈辛觉的脖子道:“反正都是一条路,一起打个车就行了,对吧庄嵁?”俞庄嵁摇摇头,抖掉烟灰:“你们先回去吧,我等会儿有点事。”“明白,那咱们走吧……”季归豫脸上现出意味不明的笑,抓着陈辛觉想往路边走,突然又停下脚步,“诶?那个大姐……”俞庄嵁转过头,望向二人目光所及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