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抚过额头,竟是一头冷汗。她掀被下床,在水槽里接了半杯水,仰头喝尽,依旧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声,就像有个铅球在一下下撞击她的胸腔,隐约有钝器砸下的痛感。指针指向凌晨四点,是起床也无事可做的时间。她放下杯子,关了台灯,插上耳机,卷着被子缩成一团,睡意很快又来袭。朝左侧躺,心脏的压迫感被放大,她厌倦了这个姿势,于是翻身朝向窗户。不晓得是不是幻觉,她朦胧中看见窗帘上透出一个很高的影子,似乎有人站在她窗外。挺吓人的场面,她却被梦境裹挟着,没有感到害怕的自由。0“我们要个……尖椒鸡,还有……水煮鱼,再加个……冷锅兔吧?”何如雎翻动着菜单,每报出一个菜名就用眼神向俞庄嵁寻求同意。“都行。”他简单回应。陈辛觉在点单簿上快速记下,为认识的人提供服务令他有些不自在,因此他尽量避开了和俞庄嵁的视线接触。何如雎翻着酒水单,随口问:“你是不是宜同的朋友啊?”陈辛觉没事找事地在簿子上写着平常并不记录的日期和用餐人数,沉默地点了一下头。“那我要个豆奶吧,麻烦温一下,庄嵁,你要喝什么?”她似乎也并不在意陈辛觉的回答。俞庄嵁面前的菜单和酒水单都原样合在桌上,只抿了一口茶道:“我喝这个就可以了。”“好,那我先去下单了。”陈辛觉走进后厨之后,何如雎才伏在本白色桌布上,低声道:“我们为什么要来这家店吃饭啊?遇到朋友的朋友有点尴尬……”“你不报关的名字就没那么尴尬。”俞庄嵁的目光越过何如雎头顶,有意无意地看着后厨门口被进出服务员掀起的青色布帘。“哎呀我一时没管住嘴,本来想客套一下的,结果他不接话,气氛就很奇怪……”她叹着气环视了一眼店内空间,“这里生意还挺好的,老外好多,看来应该味道不错,你以前来吃过?”“没有。”“那个是老板吗?好奇怪啊,在室内又戴帽子又戴口罩的,还老站在一个地方,我刚进门的时候还以为是个雕像,吓了一跳。”俞庄嵁闻言突然笑了起来,虽用左手曲拳挡着上唇,还是拦不住愈发强烈的笑意。“怎么了?笑什么呢?”何如雎不明所以,猜想是自己的比喻有些许幽默,便也被感染着微笑起来。他笑了好一会儿才揉着眼角说:“可能是坐不下去吧。”1陈辛觉撕下点单那页,和其他单子一起压到长杆底下,却没急着回到前厅,站在那对着介舒的背影犹豫。介舒正戴着护目镜切洋葱,感觉到斜后方的注视,缓缓回过头问:“有事?”楼粤灵在几步开外剁着辣椒,没抬头,耳朵却灵敏地竖了起来。陈辛觉走近了几步,侧头试探地说:“俞庄嵁来了。”介舒皱了皱眉,接着继续熟练下刀,金属和洋葱切面快速摩擦,发出“咔嚓咔嚓”的利落声音。“所以呢?”陈辛觉强忍着眼中的不适感追问:“你们很熟?”“怎么可能?你看看我,”介舒举着刀比了比自己的装束,又指了指门帘,“再看看他,像是一个圈子的人吗?”陈辛觉脖颈向后躲,下意识地避开刀刃:“可是那天我看见你们一起散步,而且看起来还……挺熟的。”“你看错了。”楼粤灵偷瞥了一眼二人,明显感觉到介舒切菜的动作越来越快。陈辛觉当然知道自己没看错,关宜同手机里的视频就是确凿的证据:“是送外卖的时候认识的吗?”这执着的追问引发了介舒的怀疑,她把切完的洋葱归进大号不锈钢容器,往水池里丢了刀,隔着塑料镜片审视着陈辛觉的神情。“你到底想问什么?”陈辛觉环视四周,音量低下来:“你说的话他听吗?”“你想让我说什么?”楼粤灵试图扩大自己的听力范围,然而在厨师颠锅的轰鸣炉火声里,她再怎么集中注意力也听不清二人的加密对话。“他的游戏我好像玩不起了,你明白我意思吗?”他的说法很隐晦,但介舒隐约明白这个“游戏”的含义:“下班之后再说吧。”2午夜的绿地儿童游乐场是成人俱乐部,滑梯、秋千、木马上散布着蹦野迪的青年,昏暗的树底下隐藏着举止亲密的情侣,次日晨跑者途经此地总能看到随地乱丢的玻璃瓶、易拉罐、废纸团、薯片包装袋、各式打包盒。介舒坐在池塘边的石墩上,安静地听着陈辛觉的复盘,直到他全部说完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