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介舒紧皱着眉头,似对此言甚是不解亦不信服,她叹了口气,也并无意对此多作解释,只轻声说:“不然我早就下去见他了。”介舒猜测她所未细述的部分大概不太适合母女之间详谈,故其有意避开,可心中依旧不解:“为什么你留在那里就能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就能报仇?你现在成功了吗?”“成功了一半,剩下的部分……需要你帮忙。”“我?”“我后来改嫁的人已经去世,我接替了他的位置,终于查到了一部分真相。亲手害死你爸爸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介贯成,一个是庄阜,但在这件事里最可恨的不是他们俩,而是那个告密的人,你也认识——俞屹冬。”介舒已然失语,愣神在原地,就像一台同时导入大量数据以致出错宕机的仪器。这样的反应似乎在话者的意料之中,可面对脸色惨白的女儿,她并没有停止披露:“当初是俞屹冬带着你爸去跟他们做生意,也是俞屹冬给他出主意,可最后他却被俞屹冬给卖了……你说多可恨?俞屹冬没有自己的孩子,但他总有一天要退休的,努力这么多年拼下的事业,以他的性格,绝不甘心拱手送给不相干的人。他和庄阜关系很好,现在除了俞庄嵁之外,他不在乎任何人。”介舒下意识地摇头:“我以为这些事情已经结束了,也不打算再跟他们多生枝节。”“除非有一方认输,否则是不会结束的,难道你愿意一直这么躲躲藏藏下去吗?”“可是……怎样算结束?”“让俞屹冬干干脆脆地死掉解不了我怨气,我要他失去一切,死得比你爸更痛苦。”对面的女人说出这番言论时冷静的神色让介舒不寒而栗,她的语气听起来理智客观,像是在陈述一份商业企划,可内容却是如此主观而极端,坚定到令人不敢反驳。“就没有可以让恩怨到此为止的方法吗?”“别忘了,如果不是我安排瞿榕溪介入,你现在不一定还活着。他们一直想把你处理掉以绝后患,你又何必仁慈?”“可是庄嵁他……他没有想我死。”“他喜欢你,对不对?”介舒一心想否认:“没有,只是小时候关系还不错。”“不,他喜欢你,喜欢到听说你死了,就疯狂到当场杀掉主犯的程度。”“可是现在他们已经觉得我死了,我还能做什么?”“失而复得的感情会让人很难割舍,我希望你能把握住俞庄嵁对你的喜欢,跟我接应。如果他足够令人信任,我可能会考虑在处理掉俞屹冬的情况下,保住他。”“可是现在如果我重新出现,俞屹冬不也会知道吗?”“俞庄嵁不会让他知道的。”听到这里,介舒头皮一阵发麻,耳边尽是嗡嗡的空噪。0盛夏裹挟着粘稠的潮湿到来前,这座城市的气候总会干燥到极致。一连几个清晨,介舒都是在无意识吞咽时喉咙撕扯般的疼痛中醒来的。她吃力地爬起来,身体的动线像是牵线木偶被拉扯,干咳了几声,嘴里有淡淡的铁锈味,伸手穿过窗帘的缝隙,一把推开了阳台的玻璃门。夹杂着露水气息的寒气席卷身体,眼前瞬间被山里微凉的金色阳光铺成了白色,她一时睁不开眼,只觉得身体是凉的,脸上又有紫外线照下的热。她半闭着眼,身体记忆驱动下熟练地拿起露台那张玻璃茶几上的烟盒和打火机。随着“咔嗒”一声,香烟烟雾在金黄色的光瀑中缭绕开来。“我只想有一天你能没有后顾之忧,你爸爸能在地下看到大仇得报,而不是死得不明不白的……不然我早就下去见他了……剩下的部分……需要你帮忙……那个告密的人你也认识……俞屹冬……我要他失去一切……你又何必仁慈……他喜欢你,喜欢到听说你死了就疯狂到当场杀掉主犯的程度……我希望你能把握住俞庄嵁对你的喜欢……我或许能保住他……”介舒夹着烟低下头,使劲揉了揉太阳穴,想把脑子里的嚣叫静音,却又被某种熟悉又莫名的恐惧攫住。“小予,你看着我,这都是大人的事,和你们无关,但有些事情我必须得做干净,你明白吗……再拖下去我们也活不成……他现在睡得很沉,不会有感觉的……”介贯成在车门边对着昏迷的庄嵁举刀,这段影像久远得就像另一个世纪的记忆,可介舒此刻却忍不住在脑子里不停地回放。当时她做了什么呢?“那咱们就把他留在这儿行吗?这里这么荒,都看他自己造化行吗?”她选择了不作为,庄嵁在混沌中听到了这话,恨她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