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的目光越过他们,看向站在最后的司语舟。
“舟哥儿”
“陛下,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我的真名是什麽了。”
司语舟表现得极其镇定。
“你叫李其溯,字语舟,你的名字和表字,都是朕当初为你取的。”李昭缓缓说,“泛水游舟,不语风流,最终却还是要溯流而上,担此重任。你过来,让朕瞧瞧你。”
司语舟走上前去,任李昭握住了他的手。
“这些年朕将你的身份掩藏的极好,没有任何人知晓你是朕的孩子。”李昭轻轻闭上眼睛,似是回忆起了什麽痛苦往事,“因为朕曾答应过你娘,说要叫你做一个世间的平凡孩童,快乐无忧。她说反正我日后还会有很多后妃,还会有很多孩子,便放过你吧,可是最终,朕却还是终究要对她食言了,到了下面,朕不知该以何脸面面对她啊。”
司语舟没有说话,前太子李其源却满脸惭色地开了口:“父皇,对不起,都是王家的过错”
“源儿,朕憎恨王家,却从未怪责过你。”李昭温和笑着,“朕知晓你从小到大遭受过些什麽,太后和皇后为了自己的欲望,叫你命不由己,你虽是太子,看起来风光无限,但其实她们两个心里扭曲,对你非打即骂,叫你感受不到一丁点来自家人的慈怜但朕又有什麽资格说她们呢,朕也是一样,明知你不想登上帝位,却还是装作不知,就这麽想要将这重担丢给你。”
“不,您永远是孩儿的父皇。”李其源扑到李昭身上痛哭,“从小到大,只有在您这儿,孩儿才能得到一丝怜爱,明明您自己也处境艰难,却还是尽力维护着孩儿。父皇!孩儿不想做皇帝,并非因为自私,也不纯是为了报複王家。而是孩儿知晓,我并没有那个能力,若孩儿登基,王家便如这朝堂之上的蛀虫,百死不僵。我知晓父皇为了如今的大盛付出了一切,掏空了身子,我不能辜负了父皇的心血,叫大盛在我手中衰落下去。”
“罢了,总归是朕强迫你的。”李昭轻轻闭了一下眼睛,“其实朕有愧于你,更有愧于舟哥儿,可如今却是要将这飘摇江山交到舟哥儿手上了。若是他平庸无能也就罢了,可傅舞璎告诉朕,舟哥儿才能出衆,精通谋略,生性淳善,正是天生帝王之命。”
这个“天生帝王之命”一出,周围鸦雀无声,连李其源都不敢再抽泣了,只觉得这几个字极其沉重。
李昭拉过李其源的手,又拉过司语舟的手:“源儿,日后溯儿登基,你要尽力辅佐于他。朕已留下遗旨,说朕与你有一场父子的缘分,封你为宁王,朕知你素来喜爱武学,但你母后却从来不肯叫你摆弄这些,只一心想叫你学习帝王权术,如今你也才十七岁,日后,你可实现你的抱负了。”
“父皇”李其源流下泪来,“父皇,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儿臣舍不得你你走了之后,再也没人心疼儿子了。”
“别哭。”李昭虚弱地擡起手,“淩云,云禾,我有事相托你们。”
“昭哥,你我之间,自是不必多说。”司鹤霄心里难受,但还是努力挤出笑容,“你直说便是。”
“我已经将你封为摄政王,日后,你在背后辅佐舟哥儿,与他一同做决策”
“昭哥,这如何使得!”司鹤霄忙出声拒绝,“你不用如此,我也一样会”
“因为我信你。”李昭虚弱地打断司鹤霄,拉住司鹤霄的衣袖,“淩云,我时间不多了,你叫我说完。你还记得儿时,我住在你家中,有一日咱俩因做错事情被国公爷打了一顿,你我心中不服,便坐在房顶饮酒戏言,说若有一日你我权力在握,定要平分天下。”
司鹤霄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意:“我自然记得,后来因为偷喝酒,你我又被老头子揍了一顿,那只是儿时戏言罢了”
“但我从未有一日忘过。”李昭笑着说,“当初我登基,若不是有你,有国公爷,有桂银,我根本活不到现在,我从来都愿意与你共享这天下。当初你化名参加科考,我为了锉你锐气,故意只点了你探花,其实我也有私心,自古以来皆有传言,说这探花郎是最俊俏最风流的,我身子病弱,亦是走不出这皇城,但我想看着我的少年,我的弟弟,他意气风发地骑在高头大马上,成为流芳千古的佳话。”
“昭哥,你真是糊涂了。”司鹤霄又哭又笑,“当着你弟妹的面,说什麽风流。”
“弟妹。”李昭又虚弱地看向孟云禾。
孟云禾走上前去:“昭哥”
“我很庆幸,淩云娶了你,溯儿有了你这个母亲。早年我帝位没坐稳,又必须要淩云为我在外奔波谋划,因此我们两个大男人只知道一昧地保护溯儿,将他圈禁在国公府,若不是你及时出现”李昭眼含热泪,“我知道,傅舞璎只教了他文治武功,权势谋略,是你教会他如何过好这一生,教他睁眼看这世间。”
“昭哥,你不必感激我。”孟云禾揽住司语舟的肩膀,“舟哥儿也给予了我很多,日后,我也不会离开他。”
“我很佩服你,但我还有一事想麻烦你。”李昭突然看向李其源,“我除了溯儿之外,还有一子,我想将我这个儿子,也托付于你,他虽贵为太子,但早年间受尽苛待,所有人都将他当作是争权夺势的器具,无人在意过他的感受,今日他终于为自己活上了一回,日后,请你们帮我看顾着他。”
孟云禾愣了一下,正好看见李其源朝她看过来,以前李其源就曾在宫宴上用这种眼神看她,那时她还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