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冲敬则则笑了笑。敬则则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皇上,这是来送我的么?”“不是。”沈沉笑着道,神情很轻松,“我已经把皇位传给八皇子了。”这些日子他一直忙碌,连陪敬则则的功夫都几乎没有,就是在为传位做准备。沈沉很轻松,敬则则心里却想骂娘了。帝王不爱江山爱美人这种事,戏本子里都很少写,敬则则是做梦也想不到这么荒唐的事情会发生在景和帝身上,发生在自己身上。但不同的是,看戏时,她为那帝王的深情而心醉,为那故事的美满而陶醉,可到了现实里,她只想抽皇帝一巴掌,他可问过她的意见没有?知道她接受还是不接受么?敬则则收回目光,转头叮嘱华容就待在马车上,她自己则身手矫捷地跳下了马车,都不用扶的。一旦离宫,离开京城,她就又成了杨树村那个落难的人了。沈沉也才注意到敬则则重新穿上了男装,脸上又重新贴上了铜钱大小的伤疤。敬则则深吸了一口,对皇帝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往道旁的土丘爬去,只为了让彼此的话不传他耳。待沈沉跟上后,敬则则才按捺住自己的歇斯底里尽量静地道:“皇上到底想干什么?”沈沉道:“我已经写了传位诏书,如今不是皇帝了。”敬则则根本不理会沈沉的话,“皇帝这是在把天下当儿戏么?为了一个女人连祖宗基业都不要了?”沈沉闻言依旧神情自若,他只淡淡扫了敬则则一眼,然后转身与她并肩望向小丘下面的道路和对面的山川。“海难之后,以为你不在了,我杀了很多人。该杀的,不该杀的都杀了,我心里没有半分触动,那时候我只想让天下人都品尝一下我的痛苦,恨不能人间变成炼狱。”“所以……”沈沉顿了顿,“我其实不适合做皇帝。”敬则则眨了眨眼睛,“但是那几年天下并没有变成炼狱,我所在的南定府的黎民百姓也算是安居乐业,可见皇上心里有恨,却依旧能克制自己的恶欲,这对人来说就够了。人之为人,本不在其性恶性善,只在能否克制而已。”动物不能克制本能,但是人可以。”多谢你宽慰我。”沈沉和敬则则都很礼貌,礼貌得像对陌生人。“皇宫对你来说是个牢笼,对我来说何尝又不是?”沈沉依旧没看敬则则,依旧看着眼前的山川,“曾经我很自私,也很贪婪,什么都想要。想要江山,享受那睥睨天下的快感,也想要报答傅太傅对朕的指点和教导,对青素也想不负曾经许下过的诺言。”“那时候……”似乎是太过惭愧,以至于沈沉说到这儿时,忍不住顿了顿,半晌才有捡起来,“那时候总以为我把一颗心都给了你,这就足够了。其他的你当也能如我一般对待。”敬则则听到这儿,真是忍不住想跳起来扇皇帝两巴掌,但她忍住了,打他反而给他希望呢。“但如今我才明白,我的心对则则你来说并没有那么珍是么?至少不能珍贵得弥补一切。”“是啊。”敬则则终于忍不住了。“皇上当知道,我对你有心,那是因为你是皇帝,我是宫妃,我这一辈子注定了只有你一个男人,所以我才会不停地劝自己,你该喜欢这个人,这样你的日子才能好过一些。如今我也跟皇上说句实话吧,若是有得选,皇上是不会入我眼的。”谁说话不如刀子锋利的?恶语六月寒,伤人更甚刀子十倍、百倍。“皇上知道我当初想做皇后吧?”敬则则笑了笑,事到如今她也不怕把真心话告诉皇帝了,反正她没打算回头。“我想做皇后,只是因为想名正言顺地做后宫第一人,哪怕你死了,后面的嗣君也得对我恭恭敬敬的,就像东太后那样舒坦。每一次后宫节庆赏赐,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不用捡别人不要的破烂。每一次朝贺,都再不用对人跪拜,反而能坐在上位受人跪拜。每一次我娘亲进宫,都再也不要为我感到难过,每一次见到我爹爹,都能自豪的跟他说他女儿做到皇后了,不再是个入宫那么多年连妃位都混不到的窝囊废。”“这里面的所有理由里,却没有一条是因为我喜欢你,想做你的妻子,你明白吧?我要的是地位,是尊重,是你要给傅青素的那一切。”忆及往昔敬则则几乎有些疯狂了,“皇上知道么,你每一次提及要给傅青素的,我都想大声跟你说,不如把我跟她换换,我做皇后,她做你的心上人,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我也曾跟你说过,你是当做笑话了吧?”沈沉定定地看着敬则则,似乎怔住了。他像被重锤锤击的人一样退后了半步,“你是说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朕?那这些日子,为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