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柳姑娘来寻你了。”六菊说。
纪云蘅在六菊的帮助下梳洗,换上鹅黄色的白绒坎肩和雪色金织褶裙,踩着棉靴出门,就看见柳今言坐在院中的树下,显然等候多时。
柳今言今日打扮得很素雅,没戴任何首饰,发髻简简单单用木簪子绾住,穿着淡蓝色的衣衫。
转过头来,她脸上竟还戴着半张面具,遮了眼睛鼻子,只露了唇。
“这是怎么了?”纪云蘅惊讶地问道。
柳今言大叹一口气,起身来到纪云蘅身边,往她肩膀上歪,“别提了,昨日去抱月斋惹的事被嬷嬷发现了,将我好一顿骂呢。”
“那你今日还敢出来呀?”她的身量比柳今言要矮上些许,柳今言歪上来时让两个人的姿势都颇为滑稽。
纪云蘅却支撑得很认真,甚至踮起脚尖来撑着她。
“今日无妨,嬷嬷外出了,要明日才回来呢,我就出来找你玩了。”柳今言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又道:“只是要一直戴着这个玩意儿才行,若是让人看见了去告状,我怕是又要挨训。”
“哎呀不说这些扫兴的了。”柳今言摆了两下手,问道:“你今日要去哪?”
纪云蘅:“带六菊去认亲。”
六菊今日把过年准备的新衣裳都穿上了,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脸蛋也清理得干干净净,满脸都是期盼之色。
路上六菊攥着手,看起来颇为紧张,一直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都忘记我娘长什么模样了。”
“大姑娘,真谢谢你愿意带我去认亲。”
“我一直以为这辈子再没有机会去寻亲了,没想到现在还有这样的机会。”
纪云蘅看出了她满怀期盼,问道:“你当真不记得你娘的模样了吗?”
六菊点了点头,“先前被拐的路上我吃了太多苦头,一哭就被人往死里打,一说要回家就不给饭吃,也不知是怎么了,好像在苦日子里翻滚着,我就慢慢忘记了爹娘,也不记得我究竟来自哪里。”
终究还是被拐的时候年岁不大,又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忘记也是尝试。
长久在苦海中挣扎时,人们最先忘记的不是苦痛,反而是曾经的幸福。
纪云蘅不再多问,看向身边的柳今言。
她昨夜似乎没睡好,上了马车之后就靠着纪云蘅的肩膀睡去了,再颠簸也没将她惊醒。
有时候她的脑袋从纪云蘅肩膀滑落时,还会被纪云蘅小心翼翼地扶正。
半个时辰的路程,到了楚晴的豆花店门口时,正是店里生意红火的时候。
楚晴一个人都要忙不过来,瞧见了纪云蘅便招呼了两句,让她自己找地方坐。
楚晴是个性子温婉的女子,就好像是长在春风里的柳树一样,垂下的枝条柔软细嫩,却又相当坚韧。
她找了自己的女儿很多年,辗转多地,不惧艰险,至今仍不肯放弃。
她身上有一种洋溢着母爱的柔和,刚落座的时候她就端来了三碗豆花,笑着对三人说:“孩子们,先吃点豆花,等我忙过了这一阵再来跟你们说话。”
六菊看了楚晴好几眼,压不住激动的心情,踌躇着不敢说话。
纪云蘅带着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自己挽起袖子前去帮工,六菊见状也坐不住,勤快地在店里转来转去。
柳今言倒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也不擅长做这些活,就一边吃着豆花一边四处打量。这里人多,她也不能轻易取下面具,引来几人的怪异目光。
好在豆花店只忙了一阵,没多久客人渐少,店内空荡起来。
纪云蘅洗干净了手,找到楚晴,向她说了六菊的身世和经历。
楚晴心头大震,原本脸上还带着笑,听了这话之后面色猛然一变,丢下了手里的东西匆忙往身上擦拭着水,慌张问:“那孩子呢?”
“在前堂,就是方才帮忙干活的那个。”纪云蘅应了一声。
紧接着就见楚晴方寸大乱,顾不上任何仪态飞快往前院跑去,嘴上喃喃地念叨着:“钰儿,钰儿……”
人还没走到前院,眼泪就已经落了下来。
纪云蘅小跑着紧跟在她身后,见她这模样又道:“晴姨你先不要着急,或许她并不是,我只是听说了她的身世之后才想着带来给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