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看越是心惊肉跳,边退边想照理说这时候药效也该起作用了,稍时只要这虫子昏头转向的慢下来,就得赶紧动手收了,否则错失机会,便有可能酿成大祸。那蛊虫此时已离开钱氏的脊背,顺着床沿爬到地面上,一边蠕动着靠近,一边贪婪地吸着烟气,腹部足足胀大了两圈,然而非但不见慢下来,反而爬得越来越快。按说蛊虫吸了烟气,这时早该麻痹迟缓了,起码也不会像这样精神头十足。谢樱时又惊又诧,这药草混合檀香的引虫方法她已经演练了几十次,绝对不会记错,怎么偏偏在动真格的时候出了岔子?她心头不禁又紧了几分,眼见那蛊虫已爬到近处,抬起头胸,一对螯钳般的口器左右张开,像要扑过来咬人似的,赶忙向后急退。仓促之下,脚步没留神乱了方寸,登时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她稳住身子,再回头时,就觉对面白影一晃,那蛊虫当真从地上弹了起来,直扑向她的手臂。谢樱时吓得心口一凉,慌不迭地丢了那束药香向后缩手,却躲不过蛊虫扑来的势头。眼见那白影就要窜进袖筒,她那颗心几乎要从腔子里蹦出来,背心却突然一紧,猛地被拉向后面,那略带一丝茉莉花香的高大身影已挡在了面前。她惊魂未定,稳住步子喘了两口气,顾不得去管落在地上,还没熄灭的药香,四下里逡巡,到处找不见那蛊虫的踪影,只有狄烻一动不动地站在跟前。处处加着小心,没想到终究还是出了错。更没想到的是,狄烻竟会奋不顾身地过来救她。谢樱时只觉心提到了喉咙口,一步奔过去抱住他:“虫进了哪里?先阻住血脉,这时弄出来还不难,快……”月夜花朝明明是朝这边看过来的,可那双眸却好像凝滞不动,也辨不清是散是聚,其中还有一丝恍如惊诧的异样。“你怎么了,虫在哪里?你说话呀!”谢樱时抓着他摇晃,情急之下差点喊出来。眼见狄烻一动不动,也不出声答话,更是害怕:“不会的吧?难道……难道是从窍门里钻进去了?”她心头骇然一震,一把捧住那张棱角鲜明刚毅的脸,手颤抖着在他眼眉鼻唇上摸索。人身上的七窍通达五脏,更上连头脑,蛊虫一旦由此进入颅内,便会以脑髓为食,即便能驱除保住性命,人也势必从此呆傻无用了,那简直比死还难过。莫非他会变成那样?谢樱时只觉一颗心揪紧似的促停了一下,人也闷闷的没了主意,但脑中随即打了个激灵,想起方先生来,立时又涌起希望。正要出声冲楼下呼救,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倏尔神光一聚,落在她脸上。虽然仍有些灼灼逼人,但却看不出往常那样审视的意味,反而带着一种脉脉的温然。谢樱时一愣,目光不自禁地也凝望向他。夜色凄迷,泛黄的烛光映衬下,他轩扬的眉、挺削的鼻、薄淡的唇,都恍然显得温润起来。忽然,狄烻眼角微斜,睨向她仍旧抚在自己脸上的手。谢樱时如梦方醒,飞也似的把手缩了回去。垂下脑袋的一瞬,就瞧见他拿捏在掌心里的那只黑底螺钿的小漆盒。“怎么,该不会被你抓住了吧?”她大吃一惊,有些不敢相信,可漆盒中隐隐传出的窸窣磨蹭声却是真真切切的。原来方才电光火石般一眨眼的工夫,他不但出手救下了她,还不费吹灰之力地拿这只小盒捕获了蛊虫,功夫之强简直出神入化。“下面该怎么处置?”狄烻开口问得直截了当,口气平淡得仿佛之前没有半点凶险,刚才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按部就班,云淡风轻。闹了半天,又是她笨头笨脑地被看了笑话,再想想方才自己情至关切下,对他那副连男女之防都顾不得的亲昵样,谢樱时只恨不得立时找个地缝藏进去。“你这人好没道理!抓住了就抓住了,开口言语一声不行么?还得人家凭白担心一场,还以为你……”她忍不住骂了几句,暗地里又觉他说不说倒在其次,反而是自己,刚开始便一厢情愿以为对方中了蛊,上去动手又“抱”又“摸”。自觉理亏之余,后面的话便接不下去了。尴尬无语中,也没听狄烻再说话,屋内静得仿佛只有心跳如鼓。谢樱时半耷着脑袋,低睨的视线中除了自己的衫裙绣鞋外,还有他坠整的黑袍下露出的麂皮皂靴。他并没有动,但实在太过接近的距离却让她局促难安,有意想逃,心里莫名偏又有种舍不得的感觉,别扭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