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淮的良心原本昧得有点痛,只是见他这般迁就,又想起那日他替自己束发的样子,于是原本反手拔出箭矢就能跑能跳的他,干脆装模作样地在三木原安心养起了“伤”。转眼十日有余,渝州先后来了两次人催东阳彦回去,去大荒山和去渝州有一段顺道的路,也不知吾念去和东阳彦说了些什么,素来冷着脸言语不多一句的东阳公子竟然同意捎带他们一程。临行之日,三木原的弟子专门避出了一座木桥,桥头处整整停了十辆马车,门生们撸起了袖子正往上搬着一箱箱沉甸甸的东西。“嗬!”司淮侧身让过两名抬东西的弟子,转身笑着对相送的盛锦承道:“这要搬空三木原的架势,想必是盛少宗主和东阳公子的婚娶事宜已经商定好了,不知婚期定在了什么时候?”“尚未。”盛锦承依旧笑得文雅和煦,“婚姻非儿戏,以盛家和东阳家的家世,要商定的事情太多,不过近日已经定下了大半。东阳宗主那边派人来催请,想必家中有要事,便先随些礼过去,改日阿姊会亲去拜访,再议事宜。”说完,他探过身子看了看走在司淮另一侧的吾念和尘一,笑容更深了些,道:“日后阿姊和东阳公子成婚,请祁舟兄和两位师父务必前来喝两杯喜酒。”“阿弥陀佛,施主盛情。”吾念捻着他手里的佛珠串,轻轻颔了颔首,倒是尘一从他边上探出个头来,捣蒜似的连连点了几下头。“对了……”司淮慢下了步子,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样黑布包裹的东西给盛锦承。盛锦承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将黑布打开,里边包着的是一只红色护腕似的东西,做工简陋,中间嵌了块扇形的银片,里边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折射出一丝冰冷的色泽。“这是?”“袖中刀。”司淮言简意赅地答道:“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只有这些小玩意儿,赠与你傍身用。你不会术法,催不动一般的兵器,先前见你用那匕首也不是十分称手,这袖中刀我带得久了有些灵性,遇到危险会自行保护你。”“祁舟兄,这东西太贵重,我怎么能收?”盛锦承双手奉了回去。“你既唤我一声兄长,便权当是兄长送给你的辞别礼,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司淮按住他的手,指尖触到的右手虎口处有两点暗红的印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伤的。他拿起护腕亲手替盛锦承戴上,嘱咐道:“这银扇子里边藏了三片小刀,刀刃极薄,你取的时候千万小心。”“如此,便多谢祁舟兄了。”盛锦承转动了一下手臂,护腕尺寸正好,颜色又与盛家家服相近,掩在袖子里几乎看不出来。“叨扰多日,你若不收下我这点心意,日后少宗主大婚我哪里还敢来?”“若要说起来,祁舟兄救过我性命,受我之邀来三木原却在这里受了伤,现在反而还要叫你送我东西,下回若是不好好招待实在是挂不住盛家的脸面了。”司淮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最后扬起嘴角一笑置之,朝前行去。东阳彦正在向盛老宗主辞行,两人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远远地只看到他连着点了几下头,见几人行来,才珍而又重地再次俯首行了个礼,朝中间最阔最奢华的那辆马车走去。他的步子走得有点急,司淮三人匆匆跟盛宗主道了声辞,赶紧跟了上去。东阳家的门生早就候在马车前,见他们家少宗主过去,赶紧弯身掀开车帘迎他进去,东阳彦踩在马镫上身体腾空了一半,忽而听到身后一声“且慢”,又落回了地上。方才不见人影的盛兰初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跑了出来,站定到他跟前喘了几声粗气,将怀里抱着的黑色雕花食盒塞到了他手里,什么都没说,又转身匆匆跑开。司淮两辈子没碰过什么女色,此时却看懂了些什么,嘻嘻一笑,脱口道:“郎才女貌,碧玉佳人。”东阳彦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脸上闪过难以言说的神色,丢烫手山芋一般将食盒塞到了司淮手里,转身上了马车,冷冷砸下来一句“我不喜欢吃甜食。”“没打开怎么知道是甜食?”司淮揭开食盒盖子,从缝隙里看了一眼式样不一的糕点,右眼皮忽然跳了起来,仿佛有一道带刀的目光正盯着他的背影凌迟。小两口吵架殃及池鱼,他还是赶紧还回去才是。大荒山在临阳一带,与渝州正好岔开了两条路,因此和东阳彦顺了两日路程之后,第三日便分了道。临阳一带多山,大荒山便是一处连绵了十几里地的低矮山脉。相传大荒山原本不叫大荒山,那一片的城镇在古时候只是一片黄沙的战场,死后将士的尸首都被扔到了那一片的山头,一代复一代,山中埋下了不少白骨,旧的还未完全腐化,又叠上去一些新的,整片山林的树木都枯死了去,变得阴森无比,成了无人敢靠近的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