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朝着他的背影哄笑,方靖远却皱起眉来,心底莫名地有几分不安。突如其来的穿越,陌生而紧张的氛围,都抵不过这一刻莫名其妙的悸动,他能感觉到,那是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感到不安,而不是对着陌生的环境和身份有什么惧怕。就好像,他本来就是这世界的人,本来就该在这里。可他明明记得自己是二十一世纪007式苦逼的实验狗,最近为项目数据忙得真·不见天日,累得随时随地都能倒下……方靖远揉揉额角,脑海中闪过的画面,白色的空间里,那个倒下的是,好像还真的是自己。那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贡院,是古代科举的考场,决定无数读书人命运的地方,他,是考官,之一。“方大人!”身后传来一人有些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焦灼,方靖远略略侧头,就看到个身着青色官服的男子弓着腰站在自己身后五尺之外,眼神慌乱惊恐,一张略有些圆的面孔白里带青,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之事,连失了血色的嘴唇都跟着颤抖个不停。“李大人。”方靖远只看了一眼,脑中便冒出了这人的姓名身份来历,倒省得他想办法去遮掩自己的来历,愈发让他觉得当下这个身份似乎就是他自己,只是平白多了一段来自21世纪的记忆。到底是21世纪的他来到这里,还是这里的他曾去了21世纪。他来不及细想,就从这位李大人口中得知一个惊天霹雳般的消息。有人舞弊,考场泄题!他和其他考官是在三日前,八月初六,跟着主考官参加完“入帘上马宴”后进的考场,入场之后,别说离开考场,就是有公事相商也只能站在各自的考房门口说话,不可越雷池一步。只是他和其他考官不同,身上还担了巡场监临的职责,才会站在这里巡视诸考生,而眼下前来向他报信之人,便是本府知府,李东成。要知道,此时的解试考题可不是提前出好印好,而是在考官们入帘封场之后,正式考试的前一天主考官才出第一场的试题。初九考试,初八寅正时分考生才开始点名入场,实际上真正考题出来的时候,跟考生入场时间差不多,眼下内帘刊刻室才开始印卷,李知府就来说有人泄题,这要不是有人能未卜先知,那就是出题的考官出了事。方靖远负责中门巡点,李知府虽是总管全局的“知贡举”,也不敢担下这等责任,一发现出了岔子,涉及本场主考官,稍有差池就是全场十八房考官统统人头落地,当即就来找他“分忧”。“当真是泄题?”方靖远算算时间,总觉得哪里不对。本场解试的主考官王卿翔出身翰林院,穷经皓首二十载才当上了礼部尚书,就是因为过于教条耿直,至今在京城还住着官配的宅院,连点私产都未曾置下。这次被点选出任主考,不知多少人想要打听他的喜好通个关节,反被他骂的狗血淋头不说,还触了这位老爷子的逆鳞,要求严守考场纪律,任何人不得徇私妄为。正因为如此,这次的入场搜捡才格外严苛,一旦发现夹带舞弊者,先在贡院门口枷号一个月,再行问罪发落,这一经发落,非但本人要被剥夺秀才功名,子孙三代都不得再入科场。若是王尚书泄题,那他又何必如此严苛搜捡,还分派巡检督查,结果还真抓出了夹带者。只是往日夹带的多是小抄和五经要点,这次却是明明白白的策论答卷,题目还跟一个时辰之前王尚书刚刚拟定的题目一模一样,这短短一个时辰,从定题到发印,内帘的刊刻室都不一定刻印出来,这外面居然就已经有了答卷还被人夹带入场!单这一点,就足以让王尚书被钉死问罪,倾江之水也难以洗清。就连刚刚穿越过来的方靖远都不信王尚书会泄题,更不用说李知府了。只是这次两人都负有监临巡查之责,出了泄题之事,若是查不清楚,他们也得负上连带之责。李知府显然很清楚这点,脸色已然变得煞白,“抄出夹带者五人,皆备有策论……”这泄题是不用说了,泄题还卖题,有一有二就有五六七八,光抓出来的五个,没抓出来的,能背下题目不用夹带的,还不知有多少。想到此处,方靖远不禁有点头疼,“可曾禀报王大人?”李知府眼神闪了闪,“尚未。”眼下龙门已合,贡院内外不得出入,考官之中就数着王尚书品阶最高,可偏偏这问题就出在他身上,除此之外,就是负责知贡举的知府责任最大,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把这位眼下最得圣心的方翰林方大人拉下水,他虚心求教了,若是想不出办法来,或是王大人怪罪下来,也不必他一人担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