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无良将,赵昚空有北伐复国之志,却也无可奈何。为岳元帅平反昭雪,赦免召回岳家人,是为了聚拢人心,也是为了重建一支强兵,实现收复故土的梦想。岳雷听他说得慷慨激昂,却一直沉默着不做声,眼神时不时地游离到低着头的岳璃身上,等方靖远说得口干舌燥之时,忽然开口问道:“听说阿璃去武学,是方探花保举的?”“是!”方靖远并未回避他询问的眼神,格外干脆“纯洁”地回答:“以阿璃的实力,若是不经武举而去从军,且不说战事如何,单是如今前方边军面临的局面,内忧外患,比岳元帅当初不知难了多少倍,纵使她本人有天生神力,在千军万马之中,亦不过沧海一粟。”“强如李元霸、高宠之流,亦曾因一时大意而葬身阵前,岳二爷应该比我更清楚,阿璃的本事,若是就这样埋没了,无论是对她本人,对岳家,乃至对我大宋,都是一桩憾事。”岳雷静静地听着,最后喟然一叹,看看身后的儿女们,苦笑着说道:“精忠报国,本是岳家家训。雷霆雨露,皆为天恩,岳家如今得圣上平反昭雪,已是感激涕零,本当以身报国,何惧生死。只可惜……当初我们在被流放岭南之时,那奸贼唯恐不能斩草除根,命人追杀之余,还让人对我们下了毒。”“至今,二房四子经、纬、纲、纪,自出生之日起,便已经脉全废,根本不能习武,更何谈报效国家?”他说得心痛之际,伸出手来,让方靖远看到他双手手腕上的两道伤疤,时隔二十年,依然如丑陋的蜈蚣般盘踞在手臂上,让一双手变得枯萎干瘦,别说再拿刀拿剑,只怕就连拿起一支笔都很难。那四个男孩的表情同样痛苦,身为岳家男儿,却从一出生就被人废了习武的可能,世人愈是敬仰他们的先祖,对他们的期望值越高,对他们而言就越残酷,越痛苦。“那岳璃呢?”方靖远有些意外,忍不住追问,为何岳璃成为例外。岳雷看了眼女儿,眼中闪过一抹愧疚之色,“岳家只有二娘三娘,阿璃……是在岭南捡到的孤儿,并未记在我名下。”方靖远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虽然后世传说岳家人弃武从文,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岳飞父子蒙冤屈死的缘故,可真相竟远超过他能想象的残酷。难怪,岳家子女中,唯有岳璃敢女扮男装混迹军中,是因为她当初身为女子,逃过了一劫,不曾像其他岳家男儿一样被废除武功。可为了保护岳家上下,她却不得不一直隐藏自己的女儿家身份,对外只是个孤儿,甚至连族谱都没有她的名字。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她犹如孤魂野鬼,生无所依,死无所归,可她依然愿为了家人,拼命一搏。方靖远斟酌了一息,回味下他说的话,似乎有点疑问,“阿璃在岳二爷家中,原本是长女?”“她……你说什么?”岳雷震惊地望着方靖远,先前虽知道他一直热心帮着岳璃,原本还有些怀疑,可看到真人后,小方探花“弱不禁风小白脸”的印象对上,还有他看向岳璃时毫无杂质的眼神,压根没想到他早就知道岳璃是女子。在他看来,明知岳璃是女主还敢保荐给皇帝,让她去参加武举,这不是疯了吗?面前的人,看着并不像个疯子啊!方靖远抬了抬眉,反问道:“难不成,二爷要告诉我,阿璃……是你养子?”“呃……”本来是打算这么说的,这也是岳璃在岭南时一直用着的身份,岳二娘是闺中女子,一直称病未嫁,谁也不会把病恹恹的岳家女和配军中那个黑瘦怪力的小子联系在一起。可岳雷看到方靖远的眼神,知道这么说根本瞒不过他,不禁有些无奈地说道:“这女扮男装……乃是欺君之罪……”言下之意,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岳家刚刚平反,着实经不起新的罪名。“欺君?”方靖远笑道:“你以为我会欺瞒皇上?在武举中作弊?那岂不是要连累与她同保之人?岳二爷,你也忒小瞧我和官家了。这事儿,官家早已知晓,甚至还特地去看过阿璃,不信你可以问她。”二十年的流放和配军监管生涯,早已磨砺去岳雷的大半锋芒,闻言更是一惊,“官家?官家知道……还见过阿璃?阿璃!”岳璃急忙上前,单膝跪地,“阿爹!”岳雷面沉如水,定定地望着她,“你可知自己犯了多少错?”岳璃抬起头来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脑中不知为何闪过先前方靖远说的话,当即答道:“孩儿身为岳家子,一心报国,并无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