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时景悄悄侧过些身体,仔细打量着这位原著里让他厌恶至极的反派,书跟现实总是有所区别的。举个例子来讲,书里写得再美再帅,性格遭人讨厌的角色照旧会被读者喷死,可是现实里长得美却为所欲为,被众人宽容忍让的人多了去了。如果无法容忍,无非是因为长得不够美,又或是不合胃口,否则那些给自家正主各种洗地的粉丝是怎么来的,难道真是看上人家纯洁的灵魂?说白了还不是着迷于那么一张脸皮。尚时镜的确如他自己所言,尽管残忍,却并不粗鲁,他的言谈举止都格外从容冷静,假如商时景没有看过原书,定然以为对方是个气质绝佳且温文尔雅的清隽书生,眉眼含笑,神态从容,他不似商时景这般沉默疏冷,倒像雪中化开的水,水边盛开的花,借春力造得满面笑意,叫人见了心生欢喜。只可惜,这具好皮囊,这位美君郎,实打实是要命的阎罗王。“你想与我谈双生果的事就不必了,我有我的主意,成也好,不成也罢,都是我自己的事,不劳你操心。”商时景顿了顿,又道,“不过有一件事,我的确非常不解,因此想亲口问问你。”尚时镜笑道:“但说无妨。”“你与北一泓曾经有仇怨吗?又或者是你不喜欢他的为人?”商时景欲言又止,半晌才道,“生死苦海的布局,我心中了如指掌,你不必撒谎,我始终想不通的事只有这一件,你到底是多恨北一泓,才会为他安排这样的终局。”杀人不过头点地,尚时镜对北一泓的算计,无异于杀完人还要撒盐鞭尸,肥鲸写时也许没有多心,然而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一切行为都应当有它的合理性。商时景为了保命,总是会反复想起那些相关的重要剧情,北一泓的理想跟感情同时破灭,假如不是足够坚强,又或者说足够正直,如他那般高傲的修士,恐怕会就此三观重组,陷入癫狂,甚至就此一蹶不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论怎么说,尚时镜的设局,对北一泓的恶意都实在是太明显了。“正好相反。”尚时镜缓缓道:“我很欣赏他,只是并不在乎他。算计知息始终会让我有所不安与愧疚,而北一泓便无这样的负担。”我完全没看出来你哪里有不安与愧疚了!商时景忍不住反驳道:“詹知息如今失魂落魄,痛苦不堪,你假如真的在乎他,觉得算计他会让你感觉到良心不安,又怎么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他自觉自己切中了要害,尚时镜应当再无任何话可以诡辩,便理直气壮地坐着,目光紧紧盯着对方。“满足、陶醉于自我的奉献,是人恶劣的本性,这是知息自己要寻求的痛苦,与我并没有任何关系,我又何必为此良心不安。”尚时镜凝视着圆月透过树枝的光斑,不紧不慢道,“活着的人怀念死去的人,这本就是人之常情,假如知息真心实意的爱他,本就不该进入他的生命。”“人性本恶,期望严守清规戒律的出家人破戒,期望看见不辞辛劳的清官露出贪婪面貌,期望看到英雄落入尘埃,表面大声叹息,实则心中欢喜:他们也不过如此,我就知道,世上怎会有如此圣人。”尚时镜轻声笑道,“倘使比你优秀的同窗犯了错,你是否也会激起恶意的欣喜?”商时景并未出口。“北一泓是个好人。正直、高傲、睿智、冷静。”尚时镜赞赏道,“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知息对他的爱意本就是建立于欺骗跟虚伪,想将北一泓拉下神坛的人,看他饱受七情六欲折磨的人并不是我。如今的痛苦不过是自食其果,就算要从头开始谴责,也不该尽数归责于我。说到底,我自始至终,不过是向兄弟之情妥协,为知息出谋划策,又在必须要走的路上,为了保护知息不得已放弃了北一泓而已。”“人的感情会散,可是生死,却一生只有一次。”“真正令知息痛苦的人,恰恰是想要玷污北一泓的他,粉碎北一泓理想的他,做出这一切恶果的他。我纵然痛心,可又能奈他如何呢?”商时景知道对方说得并不对,却难以反驳,只能沉默下来。“你果然是个很可怕的男人。”尚时镜注视着他,只是柔和微笑,又道:“你倒是个善心的好人,你心中必然认定,既然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便不该无缘无故下此毒手。这是个很好的想法,别生气,我并非在讽刺你,我的确很欣赏你这样的人物,善良,温柔,顺从,将自己守卫在规则当中,北一泓也是这样的人,只有他那样的人,才能带来更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