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时景被惊得险些跳起来,可见着那姑娘浑身颤抖,多少也意识到自己怕是吓着她了,他将水桶提放好,又后退了两步,心中微微一酸,大概明白这女子为什么一人独居此处了。他虽然一路胆战心惊,但到底吃饱睡足,纵使每日战战兢兢,却实也没有那般如履薄冰。“姑娘,你莫怕。”商时景顿了顿,声音放得轻柔缓慢,怕这麻脸女子听不懂一般,又说道,“我只是想讨口水喝。”那麻脸姑娘胆小自卑,好在还不算脱离世俗太久,能够听得懂人言,她急忙将枯草似的头发打散了,披在脸上,只露出完好的那部分给商时景看,又木讷的伸出手去提起水桶,半是警惕半是小心翼翼的看着商时景,嗓音干巴巴的发涩,小声道:“跟……跟我来。”屋子里头自然也很简陋,桌椅都好似是自己打磨的,只是用久了,棱角都不明显,两间茅屋是互通的,主卧跟厨房只隔开了一张老虎皮所做的帘子。麻脸姑娘正在起灶,木盆里放着两副没洗的木头碗筷,水缸是满的,她生了火,又舀了一瓢水进锅内烧开,小心翼翼捧出个缺口的瓷碗来,又洗了洗,用布擦干净后才放在边上。商时景心下微微一动,忽然道:“姑娘,这附近可有什么人来过吗?”“没有。”麻脸姑娘十分沉闷,她摇了摇头,一根一根的往里头加柴火。于是商时景便也没有再开口,他的目光不断在这充满烟火气的狭窄厨房之中打转,大水缸既是满的,可见吃用都不愁,这麻脸姑娘为什么又要外出去挑水?他看得仔细,只见这麻脸姑娘烧水是舀得桶内的水,她见火生起后,松了口气,擦擦脸上的汗,却又直接往缸内舀冷水喝了一大口。商时景忽然开口道:“姑娘,不必这般麻烦,只需给我一碗冷水便可。”麻脸姑娘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似是想着怎么表达,然后指了指水缸跟自己的肚子,说道:“这个是雨,喝了会疼。”她那唯独露出的半张脸忽然充满了自豪感,“我喝多了,现在不会疼了。”不光是生水,还是雨水,喝了肚子自然会疼,商时景这才发现大水缸上方开了一个大洞,他心中一抽,说不出话来,只好静默的坐着。麻脸姑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见商时景没了反应,难免有些不安,脸上显露的些许笑容顿时不见了,她又再沉默寡言的蹲下来,无声的拨弄着柴火。这木桶里的水,应当是山泉。这麻脸姑娘自己喝雨水都不介怀,没道理在缸满的情况下外出打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水是拿来招待客人的,那也就意味着她刚刚是在撒谎,的确有人来了,而且应当就在这屋内。甚至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祝诚。商时景并无当场揭穿她的意思,毕竟对方撒谎,已足以表现不肯说的意愿,说破真相难免要陷入威逼恐吓的境地,更何况这只是猜测,是对是错还未可知,即便是真,他也不想吓到这个好心肠的可怜姑娘。办法有得是,商时景转念一想,便换了个迂回些的法子。“我这几日就在附近,倘若姑娘遇上双臂残缺的伤患,便替我告知一声,就说有人受故人宋舞鹤之托,前来寻他。”话音刚落,就听得主卧之内有人开口道:“请进来吧。”麻脸姑娘睁着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眨了眨眼,又转头看向了屋子里头,似是有些疑惑不解,很快就转头去看顾烧开的热水了。商时景未料这般顺利,却也欣然进入主屋之中,他掀开那沉重的虎皮,便见着一个青年男子躺倒在木床之上,嘴角有两道划痕,颇有几分都市怪谈裂口女的风范,那划痕很深,恐怖之余又有点微笑唇的模样,加上他眉眼灵动,姿态潇洒,倒也称得上俊俏。他身旁放着半截断刃,两臂被齐齐斩断,商时景只看一眼,便知他是怎么用这断刃的了。“请坐。”祝诚缓缓坐起身来,失了双臂难免有些艰难,商时景四下一瞧,这木屋内很是简陋,几乎没什么其他多余的摆设,只好坐在床脚处。他们俩从未见过面,初次相逢竟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祝诚打量了会儿他,语气悠闲得不像是个被追杀的人:“虽然打一开始,我就不觉得你是小鹤的朋友,但是真见着了,反倒是觉得有可能了。”“哦?既然你刚刚并未相信我,又为何请我入内。”商时景若有所思,“你不怕我是敌非友吗?”祝诚戏谑笑道:“我要是说,我喊你进来是想杀你呢?”他这话说得并不假,商时景几乎还没有回过神来,那柄断刃就径自飞来,抵在了他的脖子上,速度快得吓人。祝诚的身法本就趋快,以意念御物都叫人反应不及,不难想象他亲身上场是何等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