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乖兔子就像是一个成熟过分的大苹果,它原本白皙顺滑的毛发变得脏兮兮的,甚至因为一些粘稠的东西而粘连在一起,细毛变得一绺一绺的。姜如许离它极近,可以清楚看到它身上挂着的那些已经发烂发臭的碎肉。真恶心。兔子拖着巨大的肚子,发达的后退支撑着整个身体,上肢扔在翟昌民已经变得稀碎的尸体上作践着。它原本如同宝石般红色的眼珠,如今也蒙上一层薄薄的翳,就像是野外感染寄生虫的野兔子。这也使它变得不可亲近起来,野蛮,疯狂,这是如今这只兔子身上的标签。几簇目光从兔子身上转移至姜如许,事到如今,在座的只要是心智健全之人,都已经知道是她利用校园里的某种怪谈杀掉翟昌民。这些人的心下也有了几分不一样的心思。毫无疑问的是,只要是在这节课之后活下来了学生,都或多或少对学校里的一些怪谈有了较为笼统的了解,或者说,这是一场并不和谐的怪谈信息交流会。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带着交流成果回去,其他的,则都成为摆在展示柜上的试验品。不过,姜如许也意识到自己的弱势。在这场交流会之中,她一直是处于缺席的状态,进入画布世界的她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保证自己的安全,躲过了英语课堂上的杀机,但是这也使得她漏掉了很多其他同学的信息。就像是如今教室里只剩下十三个活人,剩下的十几个人死于什么?她一无所知。所有的同学都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动不动,大家都不希望在这里被一只发疯的兔子注意到。直到兔子离开,所有人才无声无息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没有人再会发出劫后余生的喘息,如今活下来的十三个人里,大家都已经把自己变成了哑巴。不会说话,不会叫喊,这样才不会被听见。不做多余的动作,不干多余的事情,这样才能保持隐形。这就是在这所学校活下去的要诀——把人变成死人。这个【人】可以是别人,也可以是自己。就连走出教室的队伍都整齐地排成一列。这真是一个令人感到冒犯的发现,原来,能够让人保持秩序的并不是【道德】,而是【恐惧】。这种恐惧不仅仅是对外界的,还有对自己的恐惧。每个人的十八岁都是在校外,或许最大的烦恼就是考试成绩跌出父母理想的范围,回去就回挨揍。亦或者偷偷发过的表白信息一夜毫无回应,第二天又见到心上人面无表情的脸。在这里,没有一个人的前十八年对同类挥过拳头,如今,每个人身上都至少有一条人命。【没办法,他们逼我的。】所有人都会在心底这样说。杀心如同口袋里的荆棘一样繁茂,即使明知道总有一天,它不止会杀掉别人,也会洞穿自己的胸膛。但是仍然无法停下,一旦停下,就等于落后,落后就等于给了其他人可以攻击的信号。即使是雄狮,在倦怠的时候也会被鬣狗一拥而上撕碎。更何况,这里没有雄狮,只有各自为营的一群哑巴鬣狗。直到姜如许走出门的时候,一个人猛地从她身后冲出去,擦着她的身子迈过门槛。是课堂上对室友下手的人,秦彭旭。秦彭旭此人姜如许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她在这届学生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如今班长死了,担任学习委员的秦彭旭应该很快就会接替班长的职务吧。但是这又与姜如许自己有什么关系呢?闭嘴,做个隐形人,把自己变成藏在角落里的蛇,只有在一击必杀的把握时才露出獠牙。她盯着撞着自己的人神态自若地走在前面,白皙的手背上,红色的血痕十分明显。姜如许隐约明白什么,将手探进自己的口袋。口袋里的荆条如同想象中的一样划破手指,除了锋利之外,她还感受到另外一个钝物。一个纸团。“要一起去食堂吃个午饭吗?”徐凯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连忙将纸条又放回口袋。“不用了,”姜如许拒绝他的邀请,即使她知道,对方此刻或许是出于好心——好心地想要和她交换消息。但是现在明显不是一个好时机,刚从画布世界里离开的她,在经过算计翟昌民这一极为消耗脑力的过程之后,反应能力远不及正常水平。现在她需要的是休息,好好睡上一觉远比什么都重要。她还想打电话给妈妈,云中的陈琳女士显得那么真实,她甚至能够从那个幻影身上感受到【爱】。当然,在这一切之前或许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解决。踏出教室,每一间教室的门后面都走出一群面容麻木的学生,大家都像是被训练得极为乖巧的狗一样,在走廊里极为有秩序地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