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阮殷回来。他?走路歪歪斜斜,酩酊大醉的模样,两条手臂一左一右被人架住,左边是阮继善,右边是个面生的中?年男子,白面蓄须,穿一身青灰色大袍,戴帽,看打扮应是个炼丹的术士。
阮殷已经完全?不能控制身体,全?靠两个人支撑才能勉强往前走,满面酡红,唇若涂朱,睁着眼睛意识迷离地笑,“你了了我这桩心事,我永远记得你的好?……什么金珠玉器什么稀世宝贝,只要你说得出名?字……我都给你——”
术士微笑,“某能与千岁效劳,是某之福分,什么金珠玉器都是玩笑,千岁万万莫提。”
阮殷站住,偏着头,黑水晶一样的眸子上?仿佛蒙着一层白白的雾,他?面色潮红目光凌乱,挥着手臂胡言乱语,“不要金珠那便封号——国师,打从今起,你就是大国师。”
术士目中?一亮,想立刻跪倒谢恩,可惜阮殷挂在臂上?,忙道,“草民跪谢千岁隆恩!”
丁灵听得皱眉,从门后?让出一个身位。阮继善早已是一头热汗,见丁灵黑着脸现身,越发吓得心脏乱跳,糊弄道,“谢什么恩……没见老祖宗吃醉了?莫当真,明日再说。”便一把搡开那术士,连抱带扶地拖着阮殷往里走。
阮殷自顾自地笑,身体挣动,手足挥舞。阮继善制不住他?,简直就是拖着他?往里,举步维艰,勉强拉着到门后?,转头见那术士就要跟进来,只能杀鸡抹脖子地无声恳求,“求姑娘看着爷爷。”,便放下阮殷,走出去拦住,“里头是老祖宗寝房,你这厮如何?能进去?还不快走?”强拖着那术士离开。
阮殷失去扶持,稀泥一样堆在地上?。丁灵低头看他?,男人闭着眼,偏着头,斜斜倚住墙壁,两条手臂搭在身侧,软弱无力的模样。
满室悄寂,只有男人粗而?沉的喘息。
阮殷闭着眼睛叫,“热……来人……”当然没有人。男人叫了一会儿,嘟嘟囔囔地抱怨,“不理我……丁灵……都不理我……我去御城山……更衣……”
南安王府精舍就在北御城山,是丁灵住处。丁灵身子一沉坐在椅上?,冷冰冰地看着他?发酒疯。
男人抻着颈子喊“热”,始终无人搭理,只能自力更生坐直,摇摇晃晃除去斗篷,扯落腰带,两只手在颈上?胡乱撕扯一气,交领散开,露出胸脯大片白皙的皮肤,熏过酒意,透着融融的粉色。
男人仍是热得慌,恍惚地睁着眼,不知看见什么,手足并用往前扑。丁灵不知他?要做什么,等明白时,那酒疯子扑在木架子上?,脑袋整个浸在铜盆里,冷透了的清水立时淋了他?一头一脸,沿着修长的脖颈滴落,湿了半身。他?仍然不解气,双手捧住铜盆,又去喝洗脸水。
丁灵勃然大怒,走去一掌拍落。铜盆落在地上?“当啷”一声大响。男人酒意被突兀的声响吓走一半,抬头看见丁灵,笑起来,“丁灵?”
丁灵看着他?,“阮殷,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男人一句“你来了”还不及出口便听见她饱含厌烦的质问,怔在当场,“我什么样子?”
“你吃了多少?酒?”
男人不答。
“你同什么人厮混?”丁灵冷笑,“一个炼丹术士,神神鬼鬼的东西,你同这种东西一处厮混,你还要不要脸?”
“怎么了?”男人湿沉的眼睫滴着水,滑过瘦得可怜的醉红的面颊,从尖削的下颔滴落。“下九流污了姑娘的眼睛?”便笑起来,“姑娘忘了,我一个太监,也是下九流,姑娘如何?竟在我这里?”
丁灵气得头昏,险险忍住,勉强寻回理智,“你醉了,起来——明日再说。”便去拉他?。
男人被她一触便挣脱,“你别碰我。”
丁灵皱眉。
“我这种东西,怎么敢污了姑娘的手。”男人冷笑,“姑娘回吧。”他?当真醉得厉害,双目血红,连眼尾都红得像要滴血,吐息间酒气蒸腾,隐秘地混着一点诡异的药香。
丁灵心中?一动,不是醉酒,是中?了某种迷药。那厮给他?下药——难怪以阮殷的酒量和谨慎,居然醉到胡言乱语,连路都走不清楚。
这么轻易被人陷害——丁灵恼怒非常,看着他?悬悬欲坠的模样,忍住了没骂他?,“你不要胡言乱语,跟我走。”
阮殷坐着不动,丁灵再去拉他?时却没有挣扎。丁灵慢慢蹲下,将男人消瘦的身体拉入怀里,“没事的……别怕。”
男人身体僵直,听见这话?剧烈震颤,张开手臂瑟瑟地回抱她,“丁灵……你是不是嫌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