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灵莫名其妙听着老太太哭了半日。唐嬷嬷道,“乡野地方如何待得?姑娘速速与我回京。”
“我在这挺好——”
“好什么?”唐嬷嬷一语打断,“姑娘金尊玉贵,在这乡野地方已是委屈,竟然在破村子里拘了一个月,饭不得吃,衣不得穿,竟然还有瘟疫?”
“嬷嬷——”
“那看守的也不晓事,把我们府上的姑娘同那些泥脚子拘在一处,回去我便要禀了太夫人,入宫同太后禀告——”
“什么看守?人家是钦差。”
唐嬷嬷一滞。
丁灵板起脸道,“雷公镇的主事是西冷江奉旨钦差,嬷嬷再乱说话,妄议大员的罪名,只怕你担不起。”
老太太降低了音量接着骂,“阮无骞那厮,雷公镇处置疫病及时,得了圣人大夸奖,谁敢说他?可怜我们姑娘白白受罪。”吩咐下人,“收拾包袱,咱们回京。”
丁灵拿她无法,只能使个“拖”字诀,推说身子不适,要将养一段再走——无论如何,至少要把彩绣的事弄妥当才能回去。
彩绣的事如今不能说成果巨大吧,也只能说完全没有半点进展——彩椒虽然出身底层,但自幼长在侯府锦衣玉食,暗地里的事一件也顶不起,而落胎这种事,不走些非常道路绝无可能。
丁灵琢磨半日,等入夜唐嬷嬷安置以后,换身男装,悄悄往马厩牵马,刚摸着门闩,身后一个人道,“丁灵?”
丁灵悚然回头,便见宋闻棠披着件夹袄,立在马厩前看着自己。便放下心,“你回去睡觉,我有事要出去。”
宋闻棠上下打量她半日,“什么事?”
“你回去睡觉。”丁灵仍去开门,“悄声,不要惊动了唐嬷嬷。”
宋闻棠听若不闻,一边穿袄子一边走过来,“我同你一块去。”
丁灵早知道此人脾气,硬得跟头牛也差不多,同他纠缠今夜啥也做不成,便道,“你去使得,但不许同外人说。”
她语气生硬,宋闻棠听着倒高兴起来,“是,只有咱们知道。”
丁灵搞不懂这人,也懒得搞懂。二人出了庄子,各自骑马往夜市去。丁灵拣热闹处走,宋闻棠初时以为她在逛街,然而不见她相看任何货品,“你在找什么?”
丁灵四下看一回无人,贴到他耳边道,“有意思的地方。”
宋闻棠僵在当场。丁灵说着,便指路边烧饼摊子,“闻着好香,你买一个我们尝尝?”
她站着不动。宋闻棠道,“你等我一会。”自己去买。在摊子前苦心钻研了半日,白糖芝麻和猪肉大葱两种馅料每样买了,油纸包着回来——
却哪里有丁灵踪影?
丁灵甩掉宋闻棠,直奔西冷江。西冷江在南并州城里这一段并不宽阔,水流也缓慢,两岸画楼林立,河上画舫穿行,丝竹旖旎,天上繁星,水中灯火,好一番纸醉金迷。
丁灵把黑马带到暗巷,叮嘱,“等我。”便往最大的画楼去——要找靠谱的落胎大夫,除了宫里,只有这种地方。
有技术,能保密。
画楼外一个胖胖的老鸨正迎客,满头珠翠,涂脂抹粉,大冷天穿着件低胸纱裙,却是精神矍铄,目光炯炯,不住同往来的客人套近乎。
丁灵走过去。
老鸨正同人说闲话,看见丁灵一把拖住,“喂,你走错地方了。”
丁灵道,“你开门迎客,我来不得?”
“我是迎客,可惜迎的不是你。”老鸨翻一个白眼,将她拉往一边,低声斥道,“你这种娇滴滴的小姑娘,赶紧回家。”
丁灵不想这么快被人看穿,忙换个姿态,“姐姐帮忙,我去寻人。”
“宅子里拈酸吃醋?”老鸨道,“看宽些,男人么,玩玩总是要回家的。”
丁灵忍气吞声,“姐姐帮忙,让我去寻。”
“姐姐我倒是喜欢你这种嘴甜的妹妹,但是今日当真是不成的——”老鸨道,“楼里有贵客。”
“什么贵客?”
老鸨四顾一回,贴在她耳边道,“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