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臻站起来到门口去给两个人盛调料,身后的桌子上有几个大嗓门的男人在说方言,听上去很有些吵闹,他皱了皱眉,刚准备往回走,只听瞬间身后乒乒乓乓有酒瓶碎在地上的声音,几乎是立刻,身后附上一具属于年轻男性的身躯,紧接着入耳的是一声痛苦的低吟。这声低吟很快被掩盖过去,桌子和铜锅被掀翻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老板娘拿着菜单厉声尖叫,男人粗声粗气的对骂在四周沸腾起来。然而景云臻都听不见了,他转过身,丛暮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右手放在他腰上,身上湿淋淋的被滚烫的热油溅了满身,看见他转过头来,一眨眼,眼泪就顺着毫无血色的脸庞滑下来了。景云臻伸手揽着他的腰,往他身后看去,丛暮左手手背和脖颈上露出来的皮肤红成一片,几乎是立刻,开始往外肿胀起形状可怖的晶莹水泡。丛暮的手在抖,呼吸声极轻而短促,仿佛突出的气都是苍白而孱弱的。就那一刻,他看见景云臻眼神都变了,像狼一样,瞳孔里有煞气在流转。丛暮觉得他得说些什么来转移景云臻的注意力,就像景云臻用秃瓢转移他的恐高一样,不然下一刻他的拳头就会挥出去。可是他太痛了,虽然他没有说过,但他其实是个怕疼的人,从小到大受的最严重的伤是初中时打篮球磕破膝盖,即使是这样小的伤,他面无血色的样子也吓得老师将丛安新从公安局急匆匆叫来了。他能感到自己在流眼泪,手和脖颈传来的痛感像是将皮肉放在烈火上炙烤,他无法控制这种痛的蔓延,连下半身略单薄的牛仔裤包裹的腿都有热油顺着裤管滴落。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景云臻已经将掀桌子的男人踹倒了,拳脚带着风一下下落到男人的身上。他是真下了力气,完全没有花架子,专挑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下手,男人的鼻子嘴立刻都见了血。边上有男人的同伴叫喊着上去拦他,景云臻转身把人踹到柜台上,脑袋把玻璃柜面都磕碎了。老板娘大喊出人命啦!景云臻就跟完全没听见一样。丛暮这时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他用微弱的气音叫了一声云臻,说我好疼。景云臻的耳朵好像是为了捕获他的声音才存在的,他一条腿还压在那人的胸腔上,拳头挥在半空却突然停了手,愣愣的转头去看他,就像是突然从另一个炮火纷飞的时空里回归到了正常世界。丛暮张了张嘴,下一刻被男人抱在了怀里,飞快的朝着厨房的水池去了。景云臻的嗓音竟然有点哆嗦:“除了手和脖子上,还有哪里伤着了?后背有没有?腿上呢?”丛暮摇头,景云臻给他用水冲了伤口,动作是轻柔的,跟捏一块嫩豆腐似的,然而丛暮能看见他紧咬着后牙,额上青筋爆出,像是在忍耐快要爆裂的血管中崩腾而出的暴力分子。“你在流血。”丛暮说。他的指骨在刚才的暴力中蹭破了,血顺着手背流到了腕骨上。“乖,你不要管我。”景云臻忍耐着说,他拢着丛暮受伤的胳膊放在自己后颈上,把人托着背打横抱上车,店里挨打的男人还有朋友要冲上前来拦车,嘴里嚷着不能让他们跑了,可是景云臻车速不减,完全是一副不在乎人命的样子,直直冲着人碾压过来。丛暮知道景云臻身上有暴戾的成分,之前他只在性事上体会过。男人在外永远是温文尔雅的,这样毫不掩饰的样子,他也是第一次见。他连忙抖着声音叫了一声:“云臻”。车子飞驰出去,男人绷着脸,丝毫没有要减速的迹象,丛暮又叫了一声,可是拦车的人也不过是草包,离着几米远已经早早跳开了去。丛暮有些后怕,心里禁不住想,如果刚才那个人不从车前跑走,景云臻会不会真的就这么撞过去。车子停在卫生站门口,景云臻抱着丛暮走进去,看着医生给他上药。他的手搭在丛暮肩膀上安抚,喉结上下颤动了一下。丛暮痛要掉泪,忍着对景云臻说:“你出去抽根烟吧,一会儿就好了。”景云臻不出去,大掌盖在他眼睛上,含糊说:“不怕啊,一下就好了,我在这儿呢,我们小暮最乖了……”他沾了一手的眼泪,心里像叫人操刀砍了似的疼,觉得刚才就该把那几个畜生弄死。心里这么翻来覆去的想,最后还是忍不住,拿药的时候给那边拨电话,说什么地方什么人,你去几个兄弟,给我伺候好了。从卫生院回了旅馆,闹了这一通实在已经不早了,丛暮扒拉着脑袋说要洗澡,他身上头上都泼上了飘着油的锅底,浑身黏腻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