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把人放逐出乐园的时候说:给他们爱吧,这是最好的枷锁,只要他们还被爱捆绑,就永远无法回到天堂。——迟卉《归者无路》31枷锁袁佑兵觉得,今年的春天有些特别。他不会搞边雨那一套煽情的形容——唉,他不应该说边雨,毕竟他拿了边雨的手短——要是问袁佑兵今年的春天有什么不同,袁佑兵只会说:今年的春天来得很急,就像前两天那几场反常的大雨,半点没有“春雨贵如油”的矜持;日头也比往年上得快,每天晨跑跑了没两圈就热得袁佑兵一身汗;哦,还有,今年春天的201,有一个她。在袁佑兵看到田骏男的那天,她穿了一件白色高领薄绒衣,外面套了一件火红针织外套,很搭她的颜色,衬得她的脸蛋白皙,头发乌黑,也衬得她的眼角有些楚楚动人的红。“楚楚动人的红”,袁佑兵后知后觉地在心里呵呵傻笑,他之前怎么没想过这么恰当的形容词,就像他以前,怎么没在物研处发现这样的她。然而比起袁佑兵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田骏男看到袁佑兵的时候,只是草草打了个招呼,便夹着那一沓资料,继续往物研处走。袁佑兵赶紧追上去。“田骏男同志,”一边追一边找话说,“早上好呀……呃,心情不好吗?”田骏男停下来看他,她身量很小,抬起头看袁佑兵的时候微微皱着眉头,像只小鹿。面对袁佑兵的提问,田骏男先是摇摇头,可很快又忍不住,嘴巴弯成一条向下凹的弧线,泪水跟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袁佑兵怎么也没想到今天的见面会是这景象,脑袋上的毛都立了起来,他瞪圆了眼睛:“你这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欺负什么,没人欺负我。”田骏男嘟哝,在说到“没人”的时候,更是忍不住,声音都哽咽了起来,她说完也不看袁佑兵,捂着脸小声抽泣,让袁佑兵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他想他是不是应该抱住田骏男,是不是应该摸摸她的头,拍拍她的后背,可怎么样都怕会轻薄了她。他想他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又觉得他说的什么话,都会淹没在她的啜泣声中。那就这样陪着她吧,就这么陪着也好。可是这样的陪伴只持续了几分钟,田骏男就抬起头来,眼角还挂着未擦干的眼泪,强扯了一个笑容:“不好意思,让你为难了。”“没有,没有。”袁佑兵笨拙地说。“嗯。”田骏男叹了口气,“你说,我们的研究还能成功吗?”“你哭是因为实验失败的事吗?”袁佑兵问。虽然具体的情况他不清楚,但是物研处和数研处兴师动众,最后扑了一场空的事请,袁佑兵还是知道些的。说到实验失败,田骏男眼圈又红了。“我以为这一次能成功的,边博士那么优秀。”田骏男说,“还有方处长也是……”她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小声啜泣了起来,“如果他们这样的两个人都不能成功的话,还有谁能成功呢……”袁佑兵是真的不会安慰人,就算是当初方皓辰刚到他家那晚上做噩梦,袁佑兵也只是挂在木制的梯子上,守了方皓辰一晚上。现在这样一个女孩子,一个他心心念念喜欢的女孩子在他面前哭,袁佑兵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忽然,他想起来,他从边雨那里拿来的“手短”。“我……我给你变个魔术吧。”袁佑兵说,他说着把拳头放在田骏男的面前,“你吹口气。”田骏男擦干了眼泪,狐疑地看着袁佑兵,冲着他的拳头,小心翼翼地吹了一口气。袁佑兵立刻把手背过去,想从身后的口袋里掏出点什么来,可那东西像是不太好拿,袁佑兵背着胳膊,拿了半天也拿不出来,脸都憋红了。田骏男就这么歪着头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唉,我真笨。”袁佑兵说,把袋子拿到前面,从里面掏出一样东西塞给田骏男。是一束假花,塑料做的假花。那时候,塑料制作的假花很少有,基本上都是洋货,价格不菲。说起来,袁佑兵能拿到这假花也是巧合,那天,袁佑兵正遇上边雨提着个大布袋扔东西,袁佑兵一看,什么假花、烛台、精致的酒杯,几乎都是些崭新的好玩意,然而边雨却弃如敝屣,败家得很,还说:“你要吗?要就给你,反正我也用不上了。”幸好那天拿过来了,袁佑兵想,在田骏男捧着这束花难得地对袁佑兵笑起来的时候,袁佑兵甚至还觉得他欠了边雨点什么。“谢谢你。”田骏男捧着那捧假花,像抱着一个布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