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裴鸢嫁给了太子,她的境遇不见得会比嫁给司俨好。可纵是想清了这些事,裴相还是语气深沉地对司俨叮嘱道:“当年的事我看在眼里,你是在太子那受了委屈,但是鸢鸢她是无辜的。她自小就没出过上京,我裴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她是个没心机又单纯的人。事已至此…还请你照顾好我唯一的女儿。”实则三年前司俨入上京时,裴相也曾怀疑过,他很可能是为了报复太子。可那时的司俨只对窦夫人出了手,却没对太子出手。而司俨却知道自己一定要娶裴鸢的真实缘由。这其中虽然掺了些报复阏临的缘由,更重要的原因却是,他深中情蛊,而裴鸢很可能就是他的蛊人。司俨回道:“丞相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在裴家人的面前,司俨未以孤王自称。往后若单独与裴鸢相处,他也不欲自称为孤。原因无它,他怕“孤”这个字眼,会让那女孩想起太子阏临。司俨从正堂走出后,便见到了一直侯在堂外的裴弼。裴弼实则一直强耐着想要打他一顿的欲望,但圣旨都下了,他可不想让自己妹妹的新郎面上挂彩。班氏在得知司俨亲登相府后,更是气得闭门不出。她比裴弼还要愤怒,自己娇养长大的宝贝女儿,就这样被司俨这个野心勃勃的藩王强娶到了颍国,且一旦入了封国,就不知何时才能再回上京。裴弼深知,如若他的妻子王氏没有怀孕,班氏在失去幼女后,心情只会更愤怒,说不定真会不管不顾地就将司俨打上一顿。司俨面色依旧平静,他走到了一脸愠怒的友人身前。他想起这桩婚事从始至终都没经过裴鸢的同意,多少觉得有些对不住她。虽然此前他看过裴鸢的画像,也还是有些好奇,那个女孩的性情可还如从前那般,温软又天真。再见到她时,她的身份便不再是友人之妹,而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小王后。司俨因而低声问向裴弼:“我可不可以,先见见她?”裴弼没好气地回道:“就急于这一时?”司俨道:“总得让她的心结开解开解。”裴鸢适才正在栖云斋中同裴弼之妻王氏叙话,待得知司俨要于婚前见她一面后,女孩的心情异常复杂,顷刻间便被百味缠裹。司俨即将娶她为妻,若说她对此没有半分的欣喜,那是假的。可她知道司俨娶她的真实缘由,他娶她当然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为了报复太子。她即将远嫁到颍国,心中也存着即将远离家人、离开生长之地的恐惧。也怕司俨会真的如那些传闻所讲,会待她不好,她最终会凄惨地死在异国他乡。二人见面的地点,被择在了相府那处偏僻的园林。这处也是,他于醉中吻她的地方。园林的斑驳阑干之后,种着色泽新妍的罂粟花。班氏虽知这花有毒,花籽亦会使人上瘾,却因着它们诡异的美丽,并未命人拔去,只是不许任何人靠近。此时此刻,那些花正背逆着阳光,花瓣上最脆弱的部分亦被午后的烈日灼红,瞧上去异常的靡艳。司俨身着华贵的爵弁之服,静伫在那簇罂粟旁。他神情沉静,眸色也毫无温度。男人的眉眼深邃矜然,气质一如既往的疏离冷郁,是她记忆深处的,那副容止若神祇的俊美模样。裴皇后曾说过,皇帝的头风发作时,便会用这种罂粟入药。但是这种美丽的花不仅有毒,还会让人上瘾,长此以往,人便会因它而丧命。司俨如今给裴鸢的感觉,便如这罂粟花一样。美丽却又充满了危险。裴鸢迈着小步,亦耐着怦然又悸动不停的心跳,慢慢地走向了司俨的方向。实则她在他离开的这三年中,虽然一切如常地长大着,可却总觉得自己的心里空了一块。那处因此变得空虚,就像个怎么填都填不满的窟穴。待再度见到司俨时,裴鸢的心情固然紧张,可又觉得她心中的那处窟穴正渐渐地被某种情愫填满。这三年丢失的东西终于被找回,她的心因而变得完整且安沉,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裴鸢来之前本以为,当她见到司俨时会很平静。可现下,她只是遥遥见到了司俨的身影,那种强烈的情感却再度蔓上了心头,且它满满覆盖了她旁的思绪。担忧和恐惧不复存在,现下她的心中只有司俨,眼里亦只有司俨。司俨也注意到了裴鸢正向他缓缓走来。女孩的身量高了一些,仍是娇小的体型。巴掌大的小脸虽略减了三年前的幼态天真,变得更精致美丽,瞧着却仍有些娇怯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