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想来,除却在敦伦云雨时,她和司俨的相处方式,确实不太像夫妻。而是像,长辈和小孩子……思及此,裴鸢的小脸儿稍显了几分无奈,便软声问向身侧的绛云:“绛云你说,王上平日待我的方式,是不是很像是长辈待小孩子啊?”绛云默了默,亦连眨了数下眼皮。半晌之后,还是如实回道:“殿下自幼被丞相和班夫人娇养长大,而您又是从上京远嫁而来,王上又比您年长了近十岁…所以自会对殿下您更照拂些。”绛云虽然并未直言,可话里话外却也承认了司俨和她之间的相处方式更像是长辈和小孩,而不太像是一对夫妻。裴鸢的心情渐变得沮丧。她自小到大,便习惯了别人对她的照拂和宠爱。所以自嫁到颍国后,司俨既是也这般待她,她自是也对此习以为常。他宠她,她便乖顺听话,就跟孩子予长辈的反应一模一样。而她,既是已然过了及笄之龄,便很想让司俨将她完完全全地当成女人来看。——“王嫂。”裴鸢正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却听见有人用元气十足的嗓音唤住了她。女孩循着声音望向了那人,却见司冉竟是站在了她身前的不远处。身姿英挺的少女仍穿着一身玄色的袍袄,脚踩卷云纹靴。遥遥观之,便觉其星眸朗目,神情间亦是英气十足。纵是经行而过的宫婢知道司冉是女儿身,却还是禁不住多往这位俊逸“郎君”的身上多瞧了几眼。毕竟,年岁尚小的姑娘们,还是最喜欢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待司冉走到裴鸢的身前后,便抱拳对她揖了一礼,复恭敬道:“冉见过王嫂。”裴鸢也仪态绰约地微微颔首,随即柔声问道:“郡主这是要去哪儿?”司冉淡声回道:“我要去渐台寻国师邹信,让他为我卜上一卦。”裴鸢微作沉吟,半晌才反应过味来。在颍国,神医亓官邈是国师邹信。若他暴露了身份,远在上京且身患重疾的皇帝难免会对司俨兴师问罪,也会将亓官邈再抓回上京,为他诊治疾病。——“国师…他竟还会卜卦啊?”司冉听罢微微挑眉,那副颇为不屑且带着些倨傲的神情不禁又让裴鸢想起了裴猇。“这国师本就是神职,亓官邈虽然兼任太医令,但他最大的职责是掌宗祀之事,为颍国祝祷祈福。若放在一千年前,这国师一职便唤作大巫祝,这些祝官须得出身高贵,且血统也得纯正。你可别小瞧这巫祝一职,在一千年前,于各国的君王而言,最重要的官员便是这些神神叨叨的巫祝了。”裴鸢听罢,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小脑袋。实则她对巫祝一职也不算是很陌生,毕竟建章宫中,那蓬莱假山之旁,也住着不少经常起舞祈雨的巫祝。只不过,皇帝虽然有些迷信这些鬼神乱力之说,却严禁这些巫祝行巫蛊厌胜之术。她的父亲裴丞相倒是不信这些,司俨貌似也不大信,只是他的父亲,亦是先王司忱却同皇帝一样,很信这些星占卜筮之说。裴鸢每每见到这些巫祝时,也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便想同司冉一同去渐台,也让亓官邈给她卜上一卦。渐台离医者署很近,且这地可谓茂林修竹,亦有嶙峋奇石无数,倒还真给人一种置身仙境的感觉。裴鸢耐着心中的好奇,随着阔步而入的司冉进了渐台内。——“邹信何在?”亓官邈正在檀木案后专注地看着书,待听到了司冉的声音后,神色不禁一变。他身侧的两个小童眉心点红,模样都生得机灵又讨喜,亓官邈便扬了扬下巴,示意小童出室去迎司冉。实则这兄妹二人,亓官邈都很畏惧。司俨的心思太过深沉诡谲,而司冉虽是个少女,性情却很是暴戾嗜杀。可这二人,他又得罪不起。他实在是不愿意给人占卜,若他无意间道出了天机,难免又会折寿。不经时,亓官邈却见,进内的司冉身旁,竟还跟来了那位娇滴滴的小王后。小王后见到他后,还对他甜美地笑了一下。亓官邈得见裴鸢后,便起身对她恭敬地施了一礼。司冉已然撩袍坐在了他书案的对面,语气不善地道:“还请国师给我卜上一卦,卜我军的下场战役,到底是凶还是吉。”裴鸢这时也乖巧地跪坐在了司冉身旁的茵席上。亓官邈的面色却稍带着恐慌,却还是让小童将占卜的用具都拿到了案上。卜需用龟甲,筮则要用策。若无这些器具,亦可用三枚铜钱做六爻之术。裴鸢在一侧安安静静地看着亓官邈眯着眼为司冉占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