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司俨将怀中的小姑娘轻轻推开,复对侯在铜雀烛台两侧的侍童命道:“去趟食局坊,让庖厨给王后做些荤补之物。”侍童应诺后,复又恭敬地对司俨道:“王上,仆昨日去食局坊时打听到,那处囤的肉也就够今日宫中的这些主子吃用,且这时辰各宫各院也应该都提完膳了,若…若要再给王后殿下备食,怕是得现宰些牛羊。”裴鸢听到现宰二字时,不由得微变了神色。从前在相府吃肉时,虽然庖厨那儿也经常是现杀彘牛,但是她吃之前,却是不知道的,心里也就没有那些杀生的负罪感。司俨垂眸,复又看了看微张着小嘴的裴鸢,低声问道:“你是想吃牛,还是想吃羊,还是都想吃?”裴鸢有些犹豫:“我……”司俨见女孩也没个主见,便又对侍童命道:“那就将各类的活物都宰了罢,王后最近体虚,正好需要补一补。”侍童听着司俨温淡的嗓音,恭敬地道了声诺。心中却想,王上平日就连见到那些荤补之物都要沉一沉面色,他最是厌恶这些东西的。可如今为了王后殿下,他倒是破了例。看来他真的很宠爱她呢。待侍童去提膳后,裴鸢的心情很是复杂。她既是觉得对不起那些即将失去生命的牲畜,可却又很想吃肉,且一想到肉的口感,她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随我去趟书房。”司俨自是看到了女孩咽口水的娇憨模样,却耐住了唇畔的笑意。裴鸢听罢,便乖巧地跟在了男人的身后,跟着他去了青阳殿的书房。青阳殿内,面积最大的自是二人安睡的寝殿,第二大的便是司俨的书房,还置有明间、稍间、次间各两个。司俨的书房装潢古朴,却又不失王侯住所的华丽和森严,其内依旧放置着许多谲狞的青铜器皿,殿内正央的华贵藻井下,是燃着柑枳香的博山熏炉。待司俨走到书案之旁后,便用眼示意裴鸢,让她坐在他的身侧。女孩的心中稍有惴惴,却还是走到了那古朴宽敞的檀木书案之后,亦乖巧地坐在了司俨的身旁。司俨这时抬声对侍童命道:“磨墨。”“诺。”裴鸢却用纤白的小手拾起了墨条,亦轻轻拎起了微垂的宽大裾袖,软声对司俨道:“夫君,我帮你磨墨罢。”司俨听罢,便扬手示意侍童又退至一侧,随即淡声回道:“也好。”裴鸢的心里渐渐冉起了淡淡的欣喜,因为她许久以前,就曾在脑子里幻想过如现下这般的景象——司俨端坐在书案前,神情专注地理着政务,她则为他素手磨墨,红袖添香。女孩的唇角即要翘起,却又顾着矜持,克制地又将其垂了几分。不经时,裴鸢便为司俨磨好了一小摊的墨汁,却见司俨这时已将案上的绢纸摊开,待提笔沾了沾墨汁后,便飞快地在其上绘着人像。女孩屏着呼吸坐在他的身侧,见他提笔之手生得指骨分明,又修长好看。司俨画技甚高,且成画的速度也是飞快。裴鸢只觉,不过片刻的功夫,司俨竟是就绘好了三个陌生人的人像,且细节之处犹很到位,且他提笔绘的画风偏写实,这画中的三个男人真实到就像是要从画里走出来似的。待司俨画完后,复对裴鸢道:“记住这三个人的相貌。”裴鸢颔首,司俨又道:“这第一个人,名唤翁仪,是颍国的国相,也是我母亲翁氏的远方表亲。他,你可以信任。”女孩很认真地记着,回道:“嗯,我记下了。”裴鸢虽如是说道,却仍有些弄不大明白,司俨为何要让她随他一同去谦光殿听政。她的姑母裴皇后固然颇有能力,但是对于皇帝来说,后宫不得干政便是底线,所以纵是皇帝有疾,举国的政事也都由裴丞相和太子代之,裴皇后从来都不会插手。司俨让她学别的,她都能理解,毕竟她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而司俨又太过聪明,或许他是嫌她有些蠢笨。可他让她听政这事,裴鸢却怎么都想不明白。女孩犹豫半晌,还是小声地问向了身侧的男人:“夫君…你为何要让我随着你去谦光殿听政啊?而且…我也不是很聪明,万一给你添麻烦怎么办?”司俨并未看向裴鸢,却也能觉出,她这时应该又垂下了小脑袋。他依稀记得,三年前,他在相府教裴鸢算学时,裴鸢也说过类似的话。实则司俨却觉,裴鸢的天资尚算聪颖。平心而论,她虽跟真正聪慧的天才没法比,但也要比寻常女孩的资质好上很多。这样的裴鸢,于他而言便是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