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谢屿川沉默了片刻,道:“下次若要找我,别冒险出现在她的面前。”无言的表情顿时古怪了起来,他怎么不记得以前霖殿下是个贪图美色之人?此事关乎人、妖两界,更关乎妖族未来,霖殿下怎么尽想着那个女人?谢屿川说完这话准备离开,无言却往巷子里跨出一步,他急忙问:“将军要我来问殿下,殿下是如何想的?其实我觉得……人界对妖界充满敌意,近几百年更是残害许多我族中人,攻占人界,总好过被他们攻陷。”谢屿川背对着无言,他半垂着眼,眼底情绪晦涩,他问:“这话是你的意思,还是宋渊的意思?”无言一顿,低声回答:“是属下的意思,与将军无关。”他说完这话后一直低着头,见巷口的风越来越大,掩盖了其他声音,心里也越来越没底。宋渊提醒过无言,不许在谢屿川的面前乱说话,霖殿下还小,更失忆了,不必将妖族的压力悉数施加于他。无言以为谢屿川已经走了,却没想到对方道:“即便有朝一日,妖族攻陷人界,也不该是他明瑕动手,不是吗?”无言惊诧抬头去看,巷子的另一边已经没有谢屿川的身影了。他这话叫无言后背发凉,心口却是滚烫的。霖殿下没有放弃妖界!他只是不想助长明瑕的势力。若明瑕当真在明年春天率领妖族众人攻打人界,失败,后果不堪设想,成功,今后霖殿下回到妖界,究竟是明瑕称王,还是他继承妖王之位?这些都是无言方才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时没想过的。他自是与宋渊一般,无条件支持拥有狼王血统的霖殿下,倒不如便如宋渊所言,静观其变。回去茶楼的路上,谢屿川满脑子都是无言的话。让无言冒险前来透露消息想必也是宋渊的意思,宋渊说他对自己绝对忠诚,谢屿川猜测,其实他也在观望,他在观望谢屿川的选择。谢屿川不愿人界与妖界大战,他不想站在人界和妖界任何一边,他只想保持现状,让他可以和洛银无忧无虑地度过今后的每一天。他忘记一切,对宋渊口中提到的人都无印象,那些他们所述关于他过去的事再逼真,也可能是假的。谢屿川不愿花心思去推测不在意之事的真假,他只在意心仪之人的安危。一旦妖界与人界起战,洛银便不能置身事外。她说她还想游山玩水。谢屿川想陪她。所以他说了那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无言聪慧,自然会将他那句话的意思想成他对妖王之位还有野心,他并未放弃妖族,再将此话传达给宋渊,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宋渊必会不断给明瑕找麻烦,好拖延他率兵攻打人界之事。至少会拖延到……谢屿川想起一切之后。缓兵之计,不能长久。他的身份在洛银那儿,恐怕也藏不了多久了。-谢屿川刚走出茶楼,洛银便打算跟上去了。在看见谢屿川所指扛着糖葫芦的老头儿时,洛银的心情有些复杂,即便对方极力掩饰,可她仍旧能从那人的身上察觉出一丝狐狸的妖气,和在遇见宁玉之前那夜,谢屿川捉鱼归来时身上沾染的气味一样。洛银没有怀疑谢屿川,经过上次吃鱼一事,洛银已经自我反省,最不该对谢屿川生疑,毕竟在他还是条小狗时便跟着她了,他们当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她之所以想跟上去,是担心那只妖的用意。洛银还记得涂飞晔和唐风说过,这几百年来妖界不时会派出一些妖入人界通过各种方式打探修道界的消息,这些妖多半都是没杀过人的,比较好隐藏自己的妖气。他们伪装成人,与修道士成为‘朋友’‘知己’‘夫妻’。正如她和谢屿川在灵州望江城的码头前,遇见的那只妖一样,他已然成了望江城烟花柳巷中的‘熟客’。洛银担心的便是谢屿川心思单纯,而幸州霍城临近妖界,混入妖的可能更多,也许是在那时候,谢屿川认识了什么人,又被什么人以某种方式蛊惑了心智。他天性如白纸,难保不会被骗。洛银等谢屿川稍微走远了点儿便起身跟上,却没想到才走到茶楼门前,碰见了张熟悉的面孔。一行人十几个,大部分为烈州仙派的弟子,他们穿着烈州仙派的衣服,腰上佩剑,好不威风。这十几人中还有个锦衣华服的公子,穿金戴银,头顶宝冠,正是几日不见的胡家公子——胡治岩。洛银站在茶楼里,胡治岩与那些烈州弟子站在茶楼外,两方会面,俱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