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见车厢里跳下两个锦衣小婢,从里头扶出一个身穿紫衣的丽人来。早有门房迎上去,口中道:“六姨娘回来了,范婆子,孙婆子,备轿。”那丽人脚下略停,细眉斜挑,并没有说什么。倒是其中一个锦衣小小婢嗔道:“叫这么响做什么,只怕全府的人听不到吗?”门房被她一喝,脸上陪着笑,大气也不敢吭一声。这会儿一旁门厅里头有两个粗壮婆子抬出一顶轻便软轿,那紫衣丽人坐了上去,两个小婢替她下了遮阳的纱帘,在一旁跟着,往书房的方向去了。原来孟府的规矩,内院是不能驶马车的,因孟山长宠爱新纳的六姨娘,怜她身体娇弱,特备了软轿让她在府中代步。这样一来,也招致了府内不少人的不满,毕竟这种特权就是连名正言顺的正房肖氏也没有,别说只是个做姨娘的。在这一点上,几位儿媳难得的统一意见,在肖氏面前也透露过口风,只可惜肖氏是个不管事的,对此只是淡淡一笑不置一词。倒是二房孟宜言的生母兰姨奶奶仗着儿子有出息,和孟山长提过两句,没想到反被孟山长训了一顿,令她闭门思过,一个月不许出门。兰姨奶奶年少时体格风骚为人伶倒,是很受孟山长宠爱的,虽然后来因年老色衰而爱驰,然而她毕竟生了个有出息的儿子,在府中地位稳固,老头子这么多年从没对她说过重话,如今载在一个新来的小姨娘手里,可算是丢了大脸面。她也曾撒泼哭闹过一回,结果连老头子的面都见不着了。孟府私下里都说孟山长是老房子着火,被迷了心窃了。虽说兰姨奶奶吃了瘪,有人欢喜有人忧,不过自她之后,任谁也不敢再去老头子跟前触这个霉头了。这些曲曲折折妻妾争宠的事情,就算傅清宁来的时间不长,多多少少也是有些耳闻的,如今看到六姨娘原来是这么娇柔的一个女子,行动处如若无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年纪不会超过二十岁,自已的外祖父都已经七十了,年龄差距之大,都能做她的祖父辈了。她想到以前不知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诗一树梨花压海棠,心下忽觉得有些恶心。偏兰草在一旁感叹道:“唉,一人得道,鸡狗升天,做了姨娘,连身边的小丫头都那么威风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哪。”傅清宁道:“你这丫头敢嫌弃自家姑娘了,你要是想威风,也行啊,另找个主儿吧。”兰草撅了嘴道:“我就说说么,再威风,我也舍不得让自家姑娘嫁个老头子呀。”傅清宁被她扑哧逗笑了。回到住处不久接到孟婷递来的帖子,请她午后去忘忧亭喝茶。傅清宁想着她定是为了绘画的事情,到了忘忧亭,果见孟婷己经候在那里了。孟婷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说道:“住处窄小不能待客,只得委屈姐姐你在此屈就了。”这忘忧亭临着一汪池水,亭下种着数丛忘忧草,红花细叶倒映于碧水之中,风姿楚楚清幽怡人。傅清宁笑道:“这里就很好。”她见亭中石桌上己摆开了画具宣纸,便走过去道:“妹妹你画了什么,让我看看。”孟婷微红了脸,“我乱画的,姐姐别见笑。”傅清宁看她的画作,虽然技法仍嫌稚嫩,布局却独具匠心很是巧妙,不由赞了声好。孟婷说道:“不瞒姐姐,这副画是我照着临摩的。要说原画,那才真正叫做丹青妙成呢。”傅清宁来了兴致,“原画在哪我能不能看看。”孟婷瞅着四处无人,便悄悄说道:“原画在知墨轩里收着。”知墨轩是孟府收藏古画珍品的地方,据说有许多孤品,藏品之丰堪称本朝之冠,只是寻常人轻易不得进去一观。傅清宁一听是在那里收着,便打消了念头,“唉,真是可惜了无缘得以一见。”孟婷莞尔一笑,“其实也不是不能去,现在知墨轩是三叔管着,平时都是五哥帮忙打理的,要去欣赏只要和五哥招呼一声就行。傅姐姐要是想去,我可以帮你安排。”傅清宁迟疑道:“这样太麻烦了。”孟婷道:“真不麻烦,说实话其实我也想沾姐姐你的光,我这月已经去过两次,去多了五哥肯定不会答应,要是陪着姐姐去,他就没话好讲了。”傅清宁对知墨轩也很有些向往,被她说动了心,“好吧,那就烦劳婷妹妹你了。”孟婷道:“你我姐妹谈什么烦劳,都是应该的,傅姐姐你就别客气了。”她的速度很快,隔日就递了消息来,“五哥都安排好了,下午他值班,咱们可以进去的,只要不被三叔知道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