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姑娘才十岁,瘦小的个儿,头上绑着两根辫子,五官虽不出众,倒是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看着有几分灵秀。她手脚勤快,小小年纪便帮着老娘看铺子了。因为卫昀出门,花大娘见傅清宁一个人在家,便常遣了女儿来探望,送些铺子里的点心过来。傅清宁不喜欢占人的便宜,见花小姑娘又送东西来了,便给她拿了一吊钱。花小姑娘推着不要,歪着头笑道:“姐姐你别给钱,我要是收了钱回去,我娘一定要骂死我的。”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傅清宁也挺喜欢这家人,听她这么一说,便也不勉强,笑道:“今日你不去你娘的铺子帮忙吗?”花小姑娘道:“一会就过去了。姐姐你不去镇里逛逛吗?”傅清宁这些日子总没有出门,“镇子里有什么可看的吗?”花小姑娘道:“今天是腊八,镇子里可热闹了,看的玩的都有,姐姐你想去的话,我们一起走吧。”傅清宁听她一说,也起了兴致,便道:“好啊,我们一起去,你等我一下,我进屋换双靴子。”走到半道上,只见天空里飘下几片雪花,花小姑娘用手接着,笑道:“哎呀,下雪了,今年的雪下得早。”花大娘的铺子在镇子的大街头,还未到铺门,便听得一阵喧哗声,中间夹杂着一个高而尖带着哭声的妇人声音:“翠儿,你不能翻脸不认亲人哪,你现在是享上福了,也得带携带携娘家人啊。”两人走进一瞧,只见铺子外站了一圈看热闹的人,里面两个人,一个是年过四十的中年妇人,浓妆艳抹的,脸上的□□涂得墙一样白,插了一头绢花。另一个是个中年男子,披着件破旧的皮袄,面黄肌瘦两眼无神,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花小姑娘一脸憎恶:“那是我舅舅和舅妈,三天两头找我娘的麻烦。”只听花大娘急怒交加地说道:“当初你们卖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气死爹的时候怎么不说,娃他爹过世的时候,婆家人欺负我的时候你们有露过影吗?现在看我日子好过点了,就来打秋风了,你们滚吧,我没你这个哥哥。”原来花大娘的大哥古大郎是个赌鬼,当初为了还赌债,把妹妹古翠卖给了花大郎,结果不到一年又赌上了,家里的田产房子全输光。这次家里没有第二个妹妹可以出嫁还债了,古老爹被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呜呼哀哉了。自那之后,花大娘就和这个哥哥断绝了来往。古大郎陪笑道:“妹子,那不是没有法子的事吗?况且妹子的命好,要不是哥哥我,你哪过上现在的好日子?说起来,妹子你还要感谢我呢。”花大娘听他如此颠倒黑白,气得浑身乱颤,这里古大嫂一双眼睛乱描,看到烧馍糕点的就往怀里撺。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花大娘又不好和她撕打,正是又气又苦,词穷语尽之时,突见女儿和傅清宁走了进来。这里古大嫂将东西塞了满怀,和花大郎提脚要走。傅清宁将他们唤住:“不是你们的东西你怎么乱拿,把东西放下。”焦氏睁眼一瞧,见是个面生的少女,披着件大红羽纱面羊羔皮的氅衣,模样儿娇滴滴的,便翻了翻白眼,“要你管什么闲事,我们自家妹子的东西,拿些也是应该的。”花大娘啐了一口,“我没你们这种亲戚,不要脸。”傅清宁便道:“花大婶说了你们不是亲戚,那你们就不是。把东西留下。”古大嫂哪里把个小姑娘放在眼里,顾自拿了往外走。傅清宁一把抓住她的后背,往外一扔。古大嫂跌了个四脚朝天,怀里的物什撒落一地。她摔了个头昏脑胀,半响爬了起来,捶地大哭起来,“不好啦,杀人啦。”傅清宁站在门口,冷笑道:“这次我不和你们计较太多,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要是再来搔扰花大婶,踏进这门口一步,脚进砍脚,手进砍手。”说着伸手拿起一把切糕的刀,哧的砍下一块桌角,“到时候别怪刀子不长眼。”围观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古大嫂瞪圆了眼,也忘记哭了。古大郎连忙奔过去,将她扶起来就跑。这里花大娘拉了傅清宁的手,说道:“傅姑娘,让你见笑了。”傅清宁道:“谁家没有个不懂事的亲戚,花婶子,如果他们敢再来,就和我说。”花小姑娘笑道:“他们一时半刻不敢来了,我看他们走的时候,脚都是软的。”闹事的人一走,围观的人也没了热闹可看,渐渐散去。其中一个瘦高个儿的卖珠花针线的中年妇人,手里挎着一个竹篮,自傅清宁一现身,两只眼就紧紧地盯在她身上,待人群散后,她也匆匆地走开了,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咒骂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