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铁勒族武士原本都笑嘻嘻地看着他二人,此刻见了这对风雨中紧紧相拥的青年男女,不知不觉都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态,人人沉默,似乎不忍打扰到他们。
那雨一直下到晚上还不止歇,众人吃过干粮,随便窝在避雨处歇息。柯绿华靠在李昶身边,安稳闭目而睡。将近黎明时分,听得崖壁间汩汩的流水声十分响亮,她睁开眼,光亮自树林缝隙和远处的山头透过来,近处的山石间一道溪流闪着碎钻般的光芒向临涧流去。她站起身,拍拍李昶道:“喂,起来,雨停了。”
李昶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见柯绿华,手臂一弯将她拉回自己身边,嘴里嘟哝道:“别吵。”
“喂,雨停了。李昶,咱们赶路要紧。”柯绿华轻轻拍他脸颊,拉他起来。
李昶张开眼睛,像一只睡醒的猎豹一样伸了个懒腰,清醒过来,听见崖壁间的水流和山石间淙淙的溪水,怔了一怔,站起身举目四顾,神色一凛道:“昨天这里还没有这些水流。难道这一夜暴雨……”他抬脚冲到山崖边,攀着湿漉漉的石壁爬到高处,看了一下,转过身来大声吼道:“铁勒大哥,快召集大伙儿速速离开。”
这一声大吼把所有人都惊醒,铁勒起身跟李昶用突厥语对答几句,立即集合人马。这些跟铁勒出来的士兵都是铁勒部的精兵,训练有素,片刻之间,人人都已上马,向着野马川外飞跑。
“怎么啦?”柯绿华坐在李昶身前,不明所以。
“川水正在涨,我们不能过川了。”李昶轻轻道。他担心中原战事,急着赶回去,如今被这场暴雨把他阻在这里,心里焦急万分,感到怀中的柯绿华身子一僵,怕她担心,笑道:“没什么。只要不再下雨,水很快就会降下去。”
柯绿华抬头看着天,虽然是黎明,可仍是阴沉沉地,丝毫见不到晨光的影子,听见身边的马蹄声踢踢踏踏,侧头一望,见阿邻恰好从旁边经过。那阿邻看见他二人共乘一骑,李昶紧紧拥着柯绿华,她嘴唇微偏,神情立时变得极为气苦,猛地一拉马头,不向外跑,反而冲着渡川之处策马狂奔。
“阿邻,你上哪儿去?”李昶大惊,掉转马头,见阿邻头也不回,不停促马向川水浅滩处而去。
铁勒听见李昶的呼声,停下马,看见阿邻向着浅滩奔跑,也大惊失色:“阿邻,停下!川水正在涨,你快回来。”
那阿邻根本不理,拍马越行越快,众人正在着急,只见一骑马自铁勒身后窜出,追向将到川边的阿邻。柯绿华见马上的人居然是舞鹰,心中诧异,不想一旁的素兰看见舞鹰冲向野马川,护弟心切,顾不上川水随时有爆发的可能,她马鞭挥处,也跟在舞鹰后面,边跑边叫道:“舞鹰,快停下!你疯了么?”
铁勒担心阿邻,命令众士兵守在原地勿动,自己跟着追上去。李昶掉转马头,正要跟在铁勒后面,听见成福的声音道:“小王爷!你是万金之躯,那川水就要发了,别管这些蛮子!”
“成福,你这样说,未免太不仗义了——是铁勒大人救了我们三人。”同马的高得禄插嘴道。
“你懂个屁。小王爷要是没了,你我还有个屁福、屁禄啊!铁勒大人养了那样的泼辣女儿,早晚会倒霉,咱们小王爷何苦搭在里面……”成福喋喋不休,大声斥责高得禄。
“成福,闭嘴。”李昶没空理他两个,伸手欲把柯绿华放在地上,柯绿华抓住他手,笑道:“苍龙,你不记得啦?我说过,咱二人再也不分开,老天爷是咱俩的证人啊?”
“对。我一时担心你,就忘了。”李昶掉转马头,二人追在铁勒后面,一行六人,迤迤逦逦地形成一线,向着正在涨水的野马川跑去。
阿邻到了水边,回头看见舞鹰追在身后,用突厥语怒道:“你追过来干嘛?我宁可死了,也不会嫁给你。”
舞鹰与她相距尚有十几丈的距离,见她一边说话,一边驾马踏进川水中,急道:“你不愿嫁,我就不娶。阿邻姑娘,铁勒大人在担心你,你为人儿女,怎能忍心让你父亲这般担心?”
“你懂什么!”阿邻不理睬舞鹰,纵马涉水,马到半途的时候,听见川水对岸有人马嘶鸣声,她心中讶异,停住不前,举目看时,只见三千多莫贺达人的士兵站在野马川边。这些人看见她站在水中央,内中有人道:“哎,你是何人?”
“你管得着么?”阿邻没好气地答道。她刚才见到李昶跟柯绿华甜甜蜜蜜的样子,心中妒恨交加,她自七岁起就一心要嫁给苍龙,这些年日夜期盼,不料想乍见相思数年的意中人,原来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一场空梦,羞愧愤怒一起发作。她年纪尚小,加上天生娇纵,只觉得天下间所有人都是坏蛋,非要做些事让他们后悔如此错待自己。此刻她站在川水当中,就一心想着:“大神,求你快点发水,快点发水,让我死了算了。让苍龙大哥后悔没有好好待我;让那个姓柯的女人内疚一辈子;让爹爹也后悔不帮我留住苍龙大哥!”因为心中存着这个念头,加上对岸有人,她策马立在水中央,既不前行,也不后退。
那些莫贺达人的士兵看见对岸前后有五匹马向川水处跑来,有些人大吼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渡野马川?”及至看见骑术精湛的铁勒拍马越来越近,铁勒大名传遍草原,加上他身高体阔,形貌奇伟,立时就有莫贺达人问道:“是铁勒大人么?”
“是我。”铁勒边纵马边答,他离川边越来越近,生怕变幻莫测的野马川水瞬时发作,把阿邻冲走,来不及跟莫贺达人叙阔,大声道:“阿邻,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