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安静而茫然的人听到“回家”二字却是猛地一颤,再也绷不住呜咽了一声。骆盛朝心疼他心疼得不行,靠向他抬手抱住清瘦的身躯,听到怀里的人哭喘着说了声“想”。他想回家,每一个觉得委屈的人都想回家。这个“家”未必是生养他的那座牢笼,未必是打伤他、囚禁他的那个血脉亲人,在这苍茫的辽阔天地或许他都找不到栖息之所,可是受了委屈,人都会想家的。和骆盛朝在一起的那一年多并不是一段金光灿烂的日子,骆盛朝的怀抱并不宽厚,他甚至还没来及完全摊开自己柔软的腹部坦诚地面对爱人,但那些平凡的、温暖的瞬间,已经足够称之为“家”了。于是骆盛朝便带着走丢的缅因猫回了家。戴绪的情况在昨晚已经稳定下来,小戴总对医院的印象并不算好,长时间住在医院对他而言绝非好事,幸而戴家财力深厚,关赤作为私人医生,完全可以携着整个诊所围着戴绪运转,谢子回也表示重度抑郁患者所需要的住院治疗在戴绪的公寓里也可以完成,骆盛朝松了口气,按照先前商量好的将戴绪扶到了车上,由关赤开车送两个人回戴绪的公寓住。京城的春季是一如既往的冷,戴绪好不容易被捂热几分的手掌在吹了不到两分钟的夜风后便立即变得冰凉,骆盛朝上车后拜托关赤打开了暖风,隔着衣服将戴绪拥在怀里,试图将残余的寒冷隔绝在戴绪的世界之外。戴绪依然安安静静地垂着眼睛,不挣扎却也不敢靠在骆盛朝身上,僵着身子任人抱着。车开得平缓,中控屏自动播放的是舒缓的轻音乐,骆盛朝的手随着音乐的节奏一下下抚着戴绪的后背,适中的力度让气氛也跟着变得柔软,后座上相互依偎的两个人就像是坠入了棉絮中,营造出了一片久违的和缓氛围。骆盛朝借着这阵轻松的氛围提出让戴绪在家办公。时过境迁,现在线上办公也颇为流行,各大企业也都开始在日常的工作中结合这种办公方式,效果差强人意。戴绪扛不住这阵如梦幻般的温柔,更无法对骆盛朝的请求坚决说“不”,只好应允了下来。“可能会有人来送文件,会打扰你……”骆盛朝本就没有奢求戴绪为了休养身体而完全放手公司,那不负责任也不现实,戴绪能这般退让已经十分难得,他对此非常满意,却感到怀里的身躯倏然一僵,紧接着戴绪的声音突兀地停住了。10这种感觉戴绪并不陌生。疲倦突如其来,从四肢百骸向胸膛中弥漫着汇聚而来,像饕餮巨兽吞食了他浑身的力气。一瞬间呼吸都似乎变得艰难了起来,若不是骆盛朝还搂抱着他,戴绪几乎就要从座椅上滑下去。这是抑郁症发作的征兆。好累。沉重的疲惫感将他直接从空气中拖入深海,窒息的错觉让他开始忍不住地挣扎,可虚软无力的手脚还没来及动弹便抽了筋,他在骆盛朝怀里细细地战栗着,浑身突然狠狠抽搐了一下。骆盛朝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扶好,低声唤他:“绪绪?你怎么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戴绪已经闭上了眼,这种病发的痛楚他太了解了,也知道自己无力抵抗,干脆就任由莫名的疼痛从深处侵蚀着自己的五脏六腑。骆盛朝应该是有些着急,抱着他的力道很大,攥得他生疼……疼得快受不了了。可他舍不得拒绝骆盛朝。恨意和悲伤止不住地喷薄而出,他不能自控地开始对前两天粉碎他全部希望的骆盛朝产生肮脏的负面情绪,而对骆盛朝的爱成了止洪的最后一个沙袋,堪堪阻挠着愤恨喷泄而出。戴绪凭着快要流失殆尽的理智道:“别捏了…放手,好疼。”他以为自己在怒吼,其实在骆盛朝听来根本是声如蚊呐。他抖得厉害,双眼紧紧地闭着,像是在和某种不能说明的痛楚进行斗争。骆盛朝这几题频频见到这种场景却仍是无法习惯,以为真的是自己手劲太大了,吓得立马松开了戴绪。消瘦的青年卸了力,立马倒在了后座的靠背上,像濒死之鱼竭力地喘息着。“戴绪!”骆盛朝不敢碰他,急得眼圈红透,只能向驾驶位的关赤求助,“关医生,麻烦快停车!您看看戴绪,他怎么了?”中央后视镜里关赤的表情凝重,他投来一个眼神,手指扣紧了方向盘,苦涩道:“抑郁症犯了,没事,看好他别让他伤害自己……谢子回不在没法用药,等他熬过去就好了。”熬?要怎么熬?骆盛朝怔怔地看向身边的人。戴绪还闭着眼,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他眼角像是失控了一样不断冒着眼泪,颜色灰败的唇颤抖着,吭哧吭哧地哭喘着说“好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