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黎衡相比,一个是天上的太阳,一个就只能是地上的泥土。他随处可见,一文不值。但少爷却没有喜欢上黎衡,而是他。原因他自然心知肚明。何觅准备回教室去,他路过卫生间,顺道进去洗了一下手。袖子撩起来,他的手腕上有着游霄前几天没轻没重握出来的痕迹,那是游霄做到高潮时一不小心留下的。他用清水洗好了手,又捧起来,冲了冲自己的脸。额上的发有几缕被水沾湿了,贴着皮肤,他对着镜子里那张脸眨了眨眼睛,微微蹙了蹙眉,镜中人的神态马上变得可怜而谨慎。他靠的是他的卑劣。少爷就是那样的一个人,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他越是懦弱废物,少爷就越会对他挂心,他越是对少爷顺从乖巧,少爷就越会因为自己的道德感而泥足深陷。这是一无是处的他能做到的唯一的事。哪怕这很卑鄙,他也不想改变。过去22春夜的风骤然变得凛冽,晚上放学回家时,刚走出校园还没两步,扑面而来的风就夹上了水滴。何觅刚刚停下脚步,从包里拿出雨伞,淅淅沥沥的雨滴霎时落了下来,坠在地上,打湿他的鞋边。游霄身上不经常带伞,何觅调转脚步,往竞赛班级在的楼走回去,边走边给游霄发微信:“你回家了吗?有带伞吗?”对面没有回微信,何觅也不急,没过多久,游霄下了楼,正好让他守到。游霄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不是中午才跟你说少来找我?”“我怕你没带伞……”何觅说,“对不起啊。”他好心来送伞,也就只有自己不仅不感谢,还对他挑三拣四。游霄在黑暗处咬了咬牙,没再说话,一步步下来,何觅重新撑起伞,举高,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边,帮他挡雨。雨声连绵不绝,拍打在伞面上,哪怕校园里有学生的吵闹声,学校门外的马路上车流声也络绎不绝,伞上的雨滴仍然占据了声音上的绝对优势。吵得游霄无法集中注意力。他飘忽地想着,中午黎衡说要帮他问何觅的态度。问何觅有没有喜欢的人。问何觅喜不喜欢他。游霄侧头一看,何觅专注地撑着伞。何觅虽然比他大了一岁,却比他矮了大半个头,撑伞要举得很高,伞也整个都往他这儿倾。为了能好好走路,何觅大部分时候面向前方,但是时不时地,他还要扭头来看看伞,生怕举得太低会碰到游霄的头。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何觅问他:“少爷可以原谅我了吗?我下次不会去打扰到你朋友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游霄不想解释,又说,“随你便吧。”街上的霓虹灯五光十色,在雨中被折射出离奇又绚丽的光芒。何觅冲他笑了笑,灯彩落在那双眼中,有一瞬间眩了游霄的眼,令他晃了神。游霄的耳朵突然热了,他离谱地想:何觅说不定真的喜欢我。不然为什么要这么在乎我的感受?一般的报恩根本做不到这种程度吧?这太自我意识过剩了,游霄急匆匆地撇开脸,面向前方。他咬紧嘴唇,却无法止住自己的思绪。平心而论,何觅虽然笨了点,但在操持家事上很有一手,也在游家呆惯了,熟悉家里的事务,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很快,他意识到自己都在想些什么东西,羞耻得攥紧了拳头。如果不是何觅还在身边,这一拳恐怕就打在了自己的身上,作为自我惩戒。回到家后,一看手机,黎衡给他发了消息。“我真的可以问吧?你别到时候出尔反尔怪我多管闲事啊。”游霄洗了个澡,写了两道题,在睡前才回复他:“随你。”与简短的两个字不同,他的心中充满了各种各样复杂的、恼人的胡思乱想,一会儿是对何觅的埋怨、愤怒,一会儿又是莫名其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浮想联翩。何觅的笑脸,何觅哭泣的表情,何觅的种种神态动作,都在为他编织令他逃不脱的梦。梦中的游霄被“他喜欢我”这件事追赶着,挣不开摆不脱,被缠绕着向深处沉去,沉向自作多情的沼泽。何觅对此一无所知,他就在他的世界里,演他的矫情独角戏,做他自己的差评观众。最可恨的是……如此反复多次的脱敏过后,在想到“何觅说不定真的喜欢我”时,游霄还是感受到了无可言喻的羞赧与期待。他甚至期待那一天,期待何觅口中那个回答。期待何觅的“喜欢”,能落到他的耳中。就在这个周六,上午补完课之后,黎衡在竞赛班所在的教学楼下找到了何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