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节来得早,但是仍然和游霄的假期错开了。说着说着,她又开始了老生常谈:“真是的,你就不该出国留学,国内的学校不是更好吗?现在每年都不在家过年,像什么话。”游霄道:“有何觅陪你,还不够吗?”不说还好,一提何觅,游夫人就开始唉声叹气:“之前还好,最近小觅也不怎么来了,电话也不怎么接得到,明明都放假了,都不知道在忙什么。近年关了,你爸也更忙了,我自己一个人呆着,真是没什么意思。”何觅的头越来越低,下巴都快抵到自己胸口了,两只手也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游霄又和妈妈说了什么,他也没有听清。一直等到游霄挂掉电话,又叫了他一声“何觅”,他才猝然惊醒。下意识地,何觅后退了一步,似乎预感到游霄接下来的攻势会让他难以招架。游霄也顺着他的动作站了起来,一米八九的身高立刻就压倒了他:“何觅,我妈怎么办?”“她一直都把你当半个亲儿子看待,你想过我们在一起了,我妈要怎么办吗?你回去要怎么面对她?”何觅瞬间眼眶发红,肩膀也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起来像是要被压垮了一样,嘴唇都发白了,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我……对不起她……”游霄俯视着他。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何觅的脸简直小得过分,好像都没有长多少肉,下巴尖得和女孩子差不多。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惶然地张了几下嘴巴,再出口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浓浓的哭腔:“我在来之前就做好准备了,我知道我永远对不起她,我没有资格再回游家了。”游霄的手攥紧又放开,他几乎是逼着自己放开,这样才能装成铁石心肠、若无其事。何觅的话让他心口抽疼,让他又花了很长时间,才逼出自己的下一句话。他狠心地说:“你不想回去,我还想。”何觅一时没有回答,只是红着眼睛望着他。游霄语速快起来:“何觅,你知道同性恋意味着什么吗?就算我和你在一起了,不让他们知道,隐瞒他们一两年。那等我毕业了呢,等我回国了呢?将来我爸要我继承家业,要我娶妻生子了,到那时候,你准备怎么办?”哪怕他想过这些问题无数次,当游霄把它们说出来,他仍然如此不堪一击。他们要在一起好像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游霄只需要简简单单地把他们之间存在的客观阻碍都摆出来,就足够让他无言以对,击得他节节败退。何觅声音都在哆嗦:“那就娶妻生子吧。我……我不需要名分,我可以当地下情人。”他又说,“其实我也不用你喜欢我,真的,我只想要你不要再拒绝我,能够让我呆在你的身边就可以了……”说着说着,他的腿脚发软,几乎要跪下来了。何觅的勇气像一个气球,他用一年的时间,一天一天往里面充气,让它鼓起来,让它膨胀到足够带着他飘过大洋,来到游霄身边。但气球终究只是气球,哪怕变得再大,扎一个洞就会漏气,用力捅下去就会炸开。可能几秒钟,几分钟,或者一个世纪。他没有看游霄的表情,只听到游霄的声音,如同无情的判决,降临在他身上。“你想让我再当一次人渣吗?”游霄说,“我当了两年的垃圾还不够,你想让我永远错下去吗?”何觅耳旁轰鸣一声,最终完全跪了下来。他连呼吸都变得很慢,微不可计。游霄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看他,不去将他扶起来。在他们的最后,他们都没有看到彼此的表情。“那你最后再说一次吧。”何觅说,“说你再也不想见到我,让我死心。”他知道何觅要放弃了。所以他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重逢4时间已经不早了,游霄不可能现在赶他走,所以收留他在这里度过最后一个晚上。何觅没有带钱,游霄帮他买了明天的机票,何觅也没有异议,失魂落魄地接受他所有的安排。“你还可以回游家。”游霄对他说,“我妈很想看到你。”何觅没有回话,甚至都没有什么反应。这是一个不眠夜。他们各自回了房间。游霄没有入睡,他站在窗前,看窗外的景色,看一片漆黑的夜空,连月亮都被掩在了乌云之后。在决裂的时候,在击碎何觅的坚持的时候,有些话他是不能说的。他必须足够绝情冷漠,否则何觅仍然会对他抱有幻想,留有余情。游霄转过身,靠着窗,慢慢坐了下来。他长长地呼吸,现在独处了,他回想自己刚才说出的话,也觉得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