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长殊睁大眼睛,只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偏偏她还嫌火不够大,伸手搭在了他的腕上,慢慢摩挲。宗长殊脸色发白,眼前一阵眩晕。他怒喝一声:“无耻!”一把甩开了她,气势十分唬人,可那只被她抚摸过的手,却在微微颤抖。姚盼并没有发现,她撇了撇嘴,转身低骂无趣。弓箭手早已埋伏在四周,搭弦的一声轻响,听在他的耳中,格外清晰惊悚。宗长殊的寒毛根根竖起,齿关发冷。忽然,有人高喝一声:“宗愿!”宗长殊循声看去,却见那红衣女子,立于供桌之前,手中举着一把弓箭。那锋利的箭簇,不偏不倚,遥遥指着他。她歪头瞄准,笑得天真无邪:“爱卿位高权重。”“朕应该杀死爱卿。”寒光森森。他的瞳孔中映着一枚缩小的银光,带着凛冽的杀气,割风裂气而来,催断他的发丝,猛地钉在了身后的柱子之上。宗长殊额头冷汗滑落。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放过一马的惘然?还是对她杀意的怨恨?他抿紧唇瓣,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的眼中,映出那个红色的身影,一派冷静漠然。他的目光,却时时刻刻地追索着她。姚盼一屁股坐上供桌,翘着腿,耷拉着眉眼,一副消沉至极的模样。她看了一眼默立不语的宗长殊,拖长了声音,软绵绵地娇笑道:“嗬嗬,宗愿,算你走运,朕今日心情很好,不想见血。不过,说不定一会儿便不好了。爱卿如果识趣的话,就赶紧滚吧。”古怪,暴戾,残忍,反复无常。世人这样形容她。后来反复回想那一天的画面,宗长殊几乎进入一个魔障,他从来不曾承认过,他恐惧着那样的姚盼,那样一个,冷血无情的太行女帝。江家满门死在她的手中,他问她,为何连那么小的孩子也不放过的时候。她漠然地望着他的眼,吐出四字:斩草除根。为帝王者,手腕铁血,他当感欣慰。可是,他前几日,明明还看见她抱着那个小孩子逗趣,欢笑之声,传出殿外很远。他教出了一个合格的君主,却没有教出一个人。姚盼登基以后所做的每一件事,无时无刻不都在提醒着他为人师表的失败。定安帝将女儿托付给他,他却一手养出这样的混账,为祸人间,生灵涂炭。他无数次想过与她同归于尽,可是他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还有宗家。她是那样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他在最后关头退缩了,不敢靠近一步,唯恐跳入其中,自己尸骨无存之后,还要牵累亲族。所以他选择了退隐,不再过问这位女帝的任何事。那是他最失败的作品。而眼下这个,年轻的,乖巧的,知礼的,贤明的,对他充满依赖的女孩子,太行的太女殿下。才是他一手打磨出来的,最完美的艺术品。她会是心爱之人姚盼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世上最亲密依偎的情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