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没敢接话,这两人是隆康帝的逆鳞。二十年前,太后被迫退帘还政,其余残党都被剿灭干净,只余这两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李青阳与仇万里一文一武,一个是掌权十年的首辅,一个是征战沙场四十年的猛将,随便一个出仕都能颠覆整个大周。“让锦衣卫盯着点。”“是!”得到仁寿宫,沈若行礼后,太后赐座。沈若依旧青色官袍,不施粉黛,却能吸住旁人视线,怪不得能把湛儿迷得团团转。沈若就坐在那,落落大方地让她看,太后拉过她柔白的小手,“这双手是怎么写出倒挂金钩的字的?”沈若眉心一挑,面上极力保持镇静,从太后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扑通跪地,“臣有罪,少时曾临摹过前首辅李青阳的字迹,望太后恕罪!”沈若低着头,心思电转,莫不是太后发现了什么?不会的,她一向行事谨慎,从童试开始,她的字迹都有做过修饰,知道朝堂那些老臣熟悉李青阳,她甚至连文风都改了。沈若初见李青阳的字就爱不释手,后来机缘巧合下,拜李青阳为师,李青阳曾跟她讲过厉害关系,她当做耳旁风,直到一个贡士也学的李青阳的字在殿试上被除名,他历数李青阳十大治国方略,被严信保举做了官。朝堂容不下和李青阳有关的任何东西。而因此李青阳的字得到天下读书人的追捧,李青阳真迹甚至被炒到上万两,就连临摹的仿品也能卖上千两,沈若那几年银子靠这个没少赚钱。天下读书人有几十万,朝廷屡禁不止,后来也就睁一只闭一只,只要不出现在会试和殿试的考卷上,没人会管。太后拿出一沓纸,递给沈若,“你自己看。”沈若双手接过,只一眼便认出这是早年她在书院时所写的策论,太后去查了她。沈若等着太后降罪,却听见太后轻笑一声。“青阳写字有个习惯,除哀家外,天下没第二个知道。她写完一句话,最后一个顿笔比平时明显。你看这里,还有这里……”太后一一指出了几处,“哀家也见过旁人临摹青阳的字迹,最多是形似,而你却深得她的精髓,这没有长年累月的观察和模仿是学不来的。”太后说完起身,在沈若身后踱了几步,语气突然凝重,“告诉哀家,她在何处?”她语气坚定,不容半分质疑。沈若咬唇未答。她拜李青阳为师九载,知她平生所望,知太后对她的知遇之恩,也知她心中之苦。但她不能让恩师走上绝路。打定主意,沈若决然道,“太后恕罪,臣无可奉告!”哈哈哈!太后大笑几声,神色陡变,“好你个沈若,哀家以礼相待,你竟如此不知好歹?你就不怕哀家将你撵出朝堂?”立在殿外把风的李嬷嬷,暗暗替沈若捏了一把汗,指甲都要刺破掌心。沈若这孩子怎这么倔?她面前之人可是当朝太后,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太后想要得到的,就没有得不到的。沈若何曾不知其中利害关系,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她虽不是大丈夫,也有自己的原则。沈若跪在殿中,背脊挺直,面上却无半分惧色,又重复了一遍,“臣无可奉告!”“好一个无可奉告!”太后甩了袖子,重新坐在软塌,面色却缓和下来,“哀家只是试你一试,青阳有个好学生!”沈若惊愕地抬头,与太后灼灼目光相对,只听她道,“你的手稿哀家都能寻到,李青阳一个大活人她能藏到哪去?哀家知她身体不好,已安排人护送她进京了!”恩师进京了!沈若愣了一下,李青阳常年呕心沥血,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为了太后,为了大周,她还是愿赴这必死之地。太后像是读懂了她脸上的慌乱,喟然长叹,“没人比哀家更了解她,她舍不得这个朝堂,如今已到了弥留之际,只想见到哀家,把她毕生韬略献给大周!皇帝多疑又刚愎自用,才让她这样的天纵之才流落朝堂之外,后半生郁郁不得志。哀家把她请来,何处不担心皇帝心怀叵测,但,哀家就算是抵上性命,也要让满朝文武,让大周子民知道,她李青阳即便二十年不在朝堂,也心系社稷,心系国家,从不曾对大周有一丝一毫的私心。李青阳已是油尽灯枯,药石罔效,哀家要以大周臣子的最高礼仪送她最后一程。”沈若纤长低垂的睫毛渐渐润湿,恩师重回京师,也算了了她最后的心愿。“多谢太后!”沈若叩拜,长久不起。恩师能得太后这样的明主赏识,何其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