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离回了府,孟府却乱成了一团糟,孟令臻哭的快昏过去了,岑氏叱骂声不绝于耳,各种难听词汇接连蹦出,宛如市井泼妇一般,孟岁璟只得敬而远之。
这事自然也传到了孟岁檀耳中,怀泉有些胆战心惊,明日他还是要同宁小娘子见面的,此举宁小娘子不仅是打府上女郎的脸,也是在打孟府的脸,居然还捎带着骂了岑大夫人。
怀泉不敢看孟岁檀的脸色。
果然,他分外不悦道:“简直胡闹,孟府是菜市场不成,容的他们这般撒泼。”
怀泉注意到他的话语中针对的意思并不是特别强烈,试探为宁离说话:“此事也是三娘起的头,她好端端的跑过去拦了宁小娘子的路,还出言侮辱……”,他话没说话,便感受到了一阵如芒刺背。
“你话太多了,三娘再怎么样,也是你的主子,再有背后嚼主子舌根的行径,别怪我无情。”,孟岁檀略带警告的看了他一眼。
怀泉登时闭上了嘴。
“叫三娘在院子里跪着,戒尺十下。”
怀泉领命去了。
孟岁檀确实不怎么痛快,宁离确实如她所言,做到了与孟府毫无瓜葛,但他这些却日子一直回忆过去的事,仍对于宁离在孟府和徐府间选择了徐府而感到不痛快。
不过是幼年时期微薄的情谊,才多少年,六年还是七年,孩童时期记忆不深,又怎么会记得那时的人和事,他私以为孟府再怎么样,也养了她十年,或许母亲和父亲对她并不上心,臻娘也娇纵了些,但还有他,还有岁璟,只要她想,他们会一直是兄妹。
但是宁离却选择了徐府的那些人。
甚至连他的关心和好意也都干脆利索的拒绝。
她还是怪自己,怪自己那三年对她不闻不问,他想起了她手上的冻疮,还有内敛沉默的模样,原本的不悦转化成更深的歉疚。
……
宁离的脚腕果然在回去后果然肿了起来,方叔和阿喜搀扶着她回了庭院,剥下罗袜后原本骨玉一样的脚踝处有些红意,脚背冻的发白。
“阿喜,赶紧去库房拿些冰来,这大平路的,怎么好端端还能崴了脚。”忙前忙后的婆子叫王嬷嬷,是方叔的娘子,前些日子回家探亲,这两日才回来,一瞧宁离便欢喜的不行,这诺大的徐府,只她陪伴徐老夫人,这下好了,小九娘回来了,徐老夫人也不会寂寥无趣。
宁离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小圆脑袋,呲牙咧嘴的看着王嬷嬷给她冰敷脚踝,双手蒙在眼眸上不敢看。
痛意生生的漫了开来,她余光一瞥,瞧见桌子上那一堆包袱,布兜被里头有棱有角的东西硌得坑坑洼洼。
“那个,那个是不是聂师兄给我寻得矿石。”她指了指桌上那堆东西。
阿喜捧着略微沉重的包袱,放到了宁离手上。
“手脚轻些。”矿石珍贵,她好不容易才向三师兄求来的一小包,她需要按照自己的着色习惯重新调制一份颜料。
徐府里还有一大片种植花草的百花园,方叔平日在打理,专门给徐秋锦调制颜料,但她没打算进去,一则师父还没回来,不好擅动,二则她也想自己种一片花草,方便自己随时取来用。
王嬷嬷给她冰敷完后一下下轻柔地用药油揉着脚踝,药油味道浓烈,却很管用,没过一会儿她脚踝微微发热,痛意稍减。
夜色靡靡,银月高悬,寂寥的寒风时不时的吹打在透着一盏昏黄灯光的纸窗,屋内人影绰绰,宁离伏案透过暖黄的光线细细的查看矿石的品色,除去一些比较难得的品色,不乏有翡翠、朱砂、珍珠、金子。
这些东西都是寻常人家难以见到的东西,宁离的父亲给她留下了一大堆,都是还在时搜罗来方便入画的东西。
她先选了一块雄黄矿石,拿了一把锤子把石头敲碎,待石块儿不那么大后放入玉舂内研磨,研磨为细腻的粉末,又选了好几种颜色蓝矿石,研磨成细粉。
阿喜打着哈欠:“女郎还不睡么,都这个点了。”
宁离却顾左而言他,“还少一种颜色。”
“女郎,明日还要同孟大人去顺天府。”阿喜提醒她。
阿喜不提醒她倒是没想起来,今日她教训孟令臻的行径大约已经传到孟岁檀耳朵里了,她有些心绪复杂,不知道他明日见了自己会不会又是那副说教的语气。
时辰不早,她放下手里的活计吹灭了灯,上了床榻。
翌日晨,她乘了马车到顺天府旁边不远处的馄饨摊子上消磨时辰,一边吃早膳一边等孟岁檀来,她小的时候宁絮很喜欢带着她胡吃海塞,说什么体验人间美味也是丹青的必备修行,后来进了孟府就再也没碰过。
为了循规蹈矩,做一个端庄矜持的女郎,她付出了很多,宁离淡淡一嗤。
“你怎么在这儿。”宁离馄饨还没吃完,一道绯色衣角没入眼帘,她慢吞吞地抬起了头,嘴角还沾着一点水迹,对上了孟岁檀的眼神,那眼神中混杂着困惑、奇怪、不悦还有一丝敬而远之。
对了,她忘了,孟大人不食人间烟火,素来不喜欢这些东西。
但是,关她何事。
宁离看了他一眼秉持不浪费原则加快了速度,这儿的馄饨摊子是以前阿喜偷偷跑出来吃过后回去告诉她的,可惜她眼馋却不能偷溜出来,圆圆小小,又很烫,她小心翼翼的咬着,口舌烫的一吐,红唇染上了一层润泽。
孟岁檀见她不答话,欲言又止后看她不理他,反而撩开衣袍坐了下来,他看起来与这摊子格格不入,绯红的官袍加身,气宇轩昂,华美端方,昨日的病容散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