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这位“兄长”实在是太孱弱了。不像是二十岁的成年男子,皇帝身材瘦小,倒像个十四五的少年。他目光昏沉,像是根本没有听堂上众人在吵些什么,偶尔露出的一点神色也是狰狞暴戾的。沈识同寇窈相处那么长时间,也算得上见多识广,当时心下便一沉——看皇帝这模样,竟然也像是被蛊毒控制了。一股难言的荒谬与嘲讽之感涌上心头,沈识偏头轻笑了一声:“我么?养父说我的生父生母是金陵人士。”他神色难辨悲喜,“可惜他们去得早,我从未见过。或许朝堂上哪位大人认识他们呢。”这话简直像在明示了,可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问一句他的亲生父母姓甚名甚。秦则目光阴沉地扫过自己姑母僵硬的面色和老臣们或悲或喜的脸,心中暗道不妙。这个沈识似乎不是裴家的旁支子弟,也不是大长公主的孩子,但他身上却有着这二人的影子……不,确切地来说,是武帝和明德皇后的影子。最终还是顾大学士打破了太极殿内古怪的沉默。他略显浑浊的眼珠里迸发出一股灼人的光彩:“真的是你杀了铁木尔?”沈识平静地望着这位为大周效力了几十年的老臣,他曾是裴安的老师:“是我。”“只可惜铁木尔的首级在北疆的城门上挂的太久已经辨不出面容,且已经腐烂生蛆了。”沈识的唇角毫无笑意地弯了弯,“若不是双喜公公说太后见不得这个,我一定把他带上太极殿让诸位一睹为快。”你高居明堂之上说自己见不得脏东西,却不知世人眼中你自己便是大周最恶心的那条蛆虫了。“好!好!”顾大学士放声大笑起来,像是一棵再次焕发了生机的老树。他撩起官袍重重跪了下去:“得此英才是我大周之幸,还请陛下与太后重赏!”他这一跪像是发出了某种讯息的号角,随后许多武将和老臣都跪了下去:“得此英才是我大周之幸,还请陛下与太后重赏!”“赏,当然要赏。”太后笑得很难看,“斩杀铁木尔是大功,便封为正四品北京卫指挥佥事,协理禁中警卫部队,再赐府一座,银三千两。陛下以为如何?”小皇帝这才有了点反应,不过他甚至没有抬眼看看沈识,只说了句:“母后做主便是。”进殿后还未出过声的谢芙却嗤笑了一声:“我记得前几年秦家的三公子不过是在城外剿了一伙不入流的山匪便被封为了三品的指挥使,怎么斩杀突厥大王还比不过杀几个山匪了?”秦太后冷眼瞧着她:“那是他原先就有诸多功劳。”谢芙讶然:“有什么功劳?”她好整以暇地等着秦太后将“功劳”一一列举出来,谁料她却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听闻大长公主不好好待在封地,反而跑去了北疆添乱,实在是不成样子。”果然这老妖婆要拿这事说她。谢芙指了指沈识:“这孩子是故友之子,我不放心他便一同跟去北疆看了看。情理之中的事,太后还是莫要怪罪了吧?”故友。太后几乎快把一口牙咬碎了:“北疆生活贫苦,一路上又舟车劳顿,你便在宫中多住些时日休整休整吧。”“北疆确实贫苦,将士们都快吃不上饭了,还是靠我这个公主接济了一段时日。”谢芙全然不顾秦太后铁青的脸,继续道,“至于住处嘛,宫中的怕是十几年都没好好打扫了,我先住到南阳山去。”谢芙眼底跃动着奇异的光彩:“您放心,我一定在金陵好好待着。”一直待到这天下再次姓谢。想什么寇窈声音有些闷:“在想沈识。……寇窈在太极殿前等得又热又饿,干脆回到了宫门前的马车上歇息。先前一路走过来时她几乎让双喜和每道门前的人都说了话,因此侍卫都眼熟了她这个戴着面纱的大长公主“侍女”,并没有多加阻拦。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寇窈总觉得宫门前的马车多了一些。车辕上坐着的阿彦听到她略带疑惑的询问,肯定道:“确实如此。想来是宫中各位大臣的侍卫小厮传出了消息,各府都有人赶来想在散朝时一睹沈小公子真容呢。”听起来这朝中消息简直像放在筛子里,片刻便漏满了金陵城。寇窈四处打量了下,更加疑惑了:“我怎么看着来的都是些姑娘家。”阿彦对着寇窈挤眉弄眼:“小公子是少年英雄嘛,很容易引起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女们心生好感的。”那若是她们知道沈识便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斩阎罗,岂不是会更兴奋?寇窈想起自己和沈识习以为常的相处,又看着贵女们新鲜的样子,觉得很难体会到她们的心情。她耿直地发表了自己的见解:“现在这个样子,像青楼花魁要游街时一群好色的公子哥儿堵在街上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