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明回答:“门口碰见了。”“没想到你们也在这里。”程同学瞧了眼她的综合知识手册,嫣然一笑,抹了变色唇膏的嘴唇桃花一样绽放,“你在复习?”芝芝沉浸在叫不出同学名字的焦灼里,口中应了声,心里疯狂咆哮,她到底叫程什么来着?脸很熟啊,到底是谁??好急!偏偏庄家明和她都没有叫对方名字的意思。程同学问:“我能和你们坐一起吗?”庄家明给她让了个位置。程同学在他面前坐了下来,纯白连衣裙上的蕾丝花朵一扫而过,漂亮极了。她看了看庄家明的习题册:“你在做奥数题?”“随便看看。”庄家明看她拿出来的书,念出了名字,“《春分之后》?”程同学点点头:“我喜欢夏目漱石。”停了停,又道,“这本没有《我是猫》出名,但也是代表作,你们看过吗?”关知之抬起眼,看到她放在封面上的手白皙修长,仔细看还能发现涂了淡粉色的指甲油,淡定地说:“没看过。”如果不算《枕草子》和《源氏物语》这两部人人都知道的作品,她最喜欢的日本小说是樋口一叶的《青梅竹马》。但这没啥好说的,她更关心的是……程同学到底叫啥来着?少年人的敏感蝉鸣聒噪。图书馆的角落里,程同学读着夏目漱石,庄家明做着奥数题,明明芯子大了一轮的关知之则在奋笔疾书初中知识。程同学半道和她说过话,但戴着耳机绞尽脑汁回忆知识点的芝芝一个字也没听见。她久久得不到回应,有点下不来台。“她在复习,可能没听见。”庄家明递了话题过去,“你报的也是一中吧?”程同学暗松了口气,笑了:“对啊,说不定我们还能在一个班。”“听说是只开两个实验班。”“对,一中的传统,高二会分出一个文一个理。”两人交换了下情报,说着说着,程同学就说她表姐就在一中,下半年读高二,可以问她借一下高一的卷子复印,提前熟悉一下重点高中的难度。庄家明犹豫了下,还是问:“那到时候能借你的卷子看一看吗?”“当然可以啊,我借到了就和你说一声。”程同学非常大方,又问芝芝,“关知之,你要吗?”这回芝芝总算听见了,她摇摇头:“我初中的还没掌握呢,你们做……吧。”说这话的时候,她脑子里想着计算步骤,心思有些分散,好巧不巧给断了句,显得好像故意在“做”字上加重了语气,开了个带颜色的玩笑。程同学的笑脸一下子僵住了。气氛十分尴尬。芝芝很快反应过来,但若是现在道歉,等于挑明,让大家下不来台,只好假装拉长语气是因为犹豫,干巴巴地圆场:“吧……不,要是方便的话,我也想看一下。”程同学没接话。尴尬的静默中,庄家明开了口:“你先把初中的复习好了再说。”又安抚程同学,“不用管她,她看不完。”程同学的脸色有点难堪,半晌才勉强笑了笑:“噢,好。”乍看像此事已过,但没过多久,她就找了个借口和庄家明告辞,一个字也没和芝芝说,俨然是生了气。“关知之,你乱七八糟说什么呢?”一个走了,还有一个来算账了。“对不住。”她诚恳地道歉,“我本来觉得不太对想换个词的,没想到弄巧成拙了,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原谅我吧。”庄家明看她说得恳切,看来的确是口误,面色转霁,不太自然地说:“算了,以后别这样。”她点头:“我一定注意!”或许成年人无法理解,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动词,怎么会让少男少女如临大敌,是否太过小题大做了?其实并非如此。十五六岁的男孩女孩,正对不可描述的事处于半懂不懂的状态,具体是怎么回事不清楚,但“搞”“做”“干”之类遐想无限的动词十分容易戳中他们敏感的地方。哪怕是上课这么正经的场合,老师一旦说出“(两个公式)搞一块儿”“(电线)插进(开关)”,都会引来下面学生的窃笑。通常老师们无法理解学生的笑点在哪儿,只有同为学生的人才知道意味着什么。久而久之,一句普通的话+一个暧昧的动词,就足以变成一个不太友好的玩笑。更可恶的是,如果有人因此生气,对方还会理直气壮地表示:“我什么都没说,是你想太多。”芝芝也曾经被男生开过这样讨厌的玩笑,很理解他们的生气,因此虽然是个口误,依然认认真真地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