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站在泾水内,那些刻进他骨子里的血债如今都叫嚣着要他偿还,翻腾的长河之内,渐渐弥漫出血腥味。解嶙额头渐渐迸出青筋,太痛了。可忽然之间,仿若暴雨骤歇,虹桥乍现,泾水转瞬变作澄澈,那些砭骨的疼痛也全都消失,解嶙终于支撑不住,脱力一般跪坐在了水面之中,水花蹦得几乎比他还高,他呛了几口水,剧烈地咳了起来。三千里长河,清澈见底!瀚辰一张冷漠的脸终于出现裂痕,他微微有些惊讶,瞳孔缩小,按捺不住内心的怀疑与好奇,缓缓站起了身。目光锁住河对岸的解嶙。解嶙也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的原因,他浑身都被河水打得湿透,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将他的身材曲线勾勒出来——是个可怜巴巴干瘦干瘦的小妖怪,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此刻他感受不到疼痛,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向前走。但他向前走了没几步,那种噩梦一般的疼痛又回来了,河水又变得浑浊猩红,解嶙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这种痛楚甚至比第一次的还要强烈。瀚辰站在遥远得仿佛隔着一道天堑的河对岸,再次愕然。泾水奔流不息万万年,渡过不知数的人仙妖魔,出现这种情况,竟真的是头一次。解嶙麻木地向前走着,每一步都要比上一步深,泾水由浑浊变清澈,又由清澈变浑浊变了数次,解嶙终于熬了过去,从鬼门关溜了一圈走回来,一脚蹬上对岸,接下来的力气却没有了,完全忘记也故意不去想自己在瀚辰眼中会是如何的狼狈样子,手脚并用地从河水中起来,衣服湿透了挂在身上,他不去管,只顾着躺在地面上大口喘气,像是条搁浅了的鱼。瀚辰缓缓朝他走去,巍峨魁梧,宛若一座高耸的玉山。瀚辰垂眸看他,平淡的声音里泛着寒意:“你是何物?”解嶙躺在地面上,眼睛被太阳刺得睁不开,勉强掀开一条小缝,看着瀚辰漠然的眉眼,惨然一笑,真的和上辈子差了十万八千里远。上一世他也渡了河,只不过那时他还年少,满腔热血,凭着一颗赤诚之心行走津川,即使处处碰壁,被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也有一个狂妄却简单的愿望,并努力付诸行动。那时的他,纯粹干净,过河的时候,水质清澈无杂,也正是这极端的至纯至善,才让瀚辰帝君注意到了他,主动和他搭了话。瀚辰声音轻缓,问他:“你是何人?”他答:“帝王台与君山,蛇妖解嶙。”他的答话清脆明亮,像是盛夏里炽热的阳光,又像是春雨之后新生的绿叶。解嶙眸光闪烁,这一世,瀚辰不待见他竟然到了直接问他是“何物”的地步。也对,他双手染血,早就不干净了。解嶙仰头看着瀚辰,吞下满嘴的血腥味,艰涩道:“帝王台与君山,蛇妖解嶙。”事物运行脱开既有的轨迹,这让解嶙有些不安。瀚辰沉吟:“与君山……蛇妖?”话里语气的转折让解嶙的心一刹那间就提了起来。解嶙正忐忑着,却没料瀚辰竟直接蹲下了身,抬起手指直指他眉心,眉头紧蹙,似在思索着什么。瀚辰的手指冰凉,力度虽不大,但解嶙却觉得自己一颗心脏快要跳出体外去了。“奇怪……”瀚辰松了手,沉沉地注视着他,“泾水突生异象,于你一人身上而生出双重极端,你可知晓原因?”解嶙道:“不知。”瀚辰逼视着他,这种眼神让解嶙非常不安,但就在解嶙紧绷的那根神经线快要断掉的时候,瀚辰突然收了视线,转而问他:“你从出生起就在与君山上?”解嶙疑惑,却也如实回答:“是。”“修行多久了,年岁几何?”“初生时受高人点化,开启灵智,修行到如今已经四百七十年了。”不知是不是解嶙的错觉,他觉得瀚辰在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眉头似乎舒展开了点。瀚辰话锋一转:“你所求为何事?”解嶙心中起疑,他总是觉得瀚辰不会就此放过这么罪孽深重的自己,但既然瀚辰这么问了,他便撑着身体起来,忽视心中的不安,把自己来这的原委同瀚辰讲了一遍。瀚辰听完,脸色并无变化,他摊开手掌:“把天征借我一看。”解嶙不敢说“不”字,他从后背的剑袋里取出天征,送到瀚辰面前。瀚辰帝君的眼睛一瞬就紧盯着天征剑柄上的凹槽不放了。瀚辰一针见血:“无悲天没有你想要的东西。”解嶙抿唇:“帝君可否指点一条明路?”瀚辰的情绪似乎有些不稳定,声音也显得飘渺遥远了:“你若真的想唤醒这柄剑,去阿弥天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