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祖父当年在河南道震慑高丽句三十年不敢动弹,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的后辈倒是学足了文人酸气。”“方思深知不及祖父半分,自当谨言慎行,不敢差错。”“何止谨言慎行,简直是裹足不前。”盛潜哼了一声,复又端起手边的茶杯,轻抿一口,继续一话三喘气地说着,“这事不简单,你明日便回刑部点卯,你虽无意争锋却也不能落下把柄。”顾明朝起身行礼谢道。盛潜摇了摇手,示意他退下,顾明朝行了两礼,推到门边这才转身开门,迈出门的时候又扭头轻声说道:“多谢盛尚书提醒。”门嘎吱一声关上,原本明亮宽敞的屋内瞬间暗了几分,盛尚书像个雕塑一般端坐在乌木繁枝雕花胡床上,这是圣人体恤尚书年事已高特意赏赐下来的,每日仆从擦拭,护手椅背依旧如新,如今尚书独自一人坐着,也不依靠,后背挺直,即使老态龙钟的模样依旧保持文人的清高。光影处,盛潜的面容在日光中留下一道深刻的阴影,他的皱纹被照得无处可躲,可偏偏他神情周正严肃,身上隐隐闪着光晕,比佛堂上的神明还显尊重。他叹气,阖上眼轻声说道,声音稍纵即逝,很快便淹没于日照中。“顾家血脉可不能断在我手里。”顾明朝拢了拢袖子,初冬寒气料峭,他一路走来没披风遮挡,被风吹的得面色发白,嘴唇发紫。每路过一间办事房内,只觉暖气迎面,当真是双脚控制不住想走进去,还好最后顾明朝拉回理智,步履匆匆走向自己的办事房。“顾侍郎。”顾明朝脚步一顿,露出苍白的指尖捂住嘴咳嗽一声,认命地转身看向急匆匆跑来的人。“王主事。”他彬彬有礼地打着招呼。王主事冬日竟然跑出一身汗,可见之前做了不少事情,如今他拦住顾明朝愁眉苦脸,犹犹豫豫地说道:“谢侍郎不签这单子。”谢侍郎便是刑部司的第二位侍郎,算是八位侍郎中真正的高门贵族,也是最有希望的候选人。父亲谢韫道为御史大夫,有弹劾朝中大臣之权利,且拥有不经尚书令直达天听权职,可谓位高权重,他母亲为安国公嫡女,且安国公目前只有一女一子,嫡子担任剑南道要职,兵权在身,可谓是真真得破天富贵,鲜花团簇。最重要的,谢侍郎看不惯顾侍郎的故事那真是源远流长,结怨颇深,甚至可以从顾侍郎当日太极殿惊艳四方说起。想起这事,顾明朝真的觉得是无妄之灾,只因为谢书华在顾明朝之前一直是长安城第一才子,但是当年太极殿殿试也未得圣人一句赐官金言,原本大家都没有也不存在争斗,后来偏偏出了个顾明朝,如今更是在一起工作。尤其是一年前的长乐寺人口拐卖一案,由顾明朝亲自办理,事情办得圣人大悦,又一次亲口提拔为侍郎。此番种种,那真的是看得人眼热,谢侍郎把不喜之色写在脸上,贵族子弟自有追随之人,千呼百应,顾明朝原本低调之路一下子就难起来。当真是有苦说不出。“是昨夜之事。”顾明朝伸出冰冷的手指,接过那张纸看着。昨夜长安县发生命案按理是轮不到刑部,自有皇城司衙门办理,但顾明朝觉得事情蹊跷连夜禀了盛尚书,现在看来是已归责于刑部。“盛尚书这里要求转给谢侍郎?”顾明朝指了指案头上的字皱眉,“再者,因我去借调长安县,接下来应会又三天休沐。”王主事皱着脸不说话,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顾明朝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他叹气,把单子交给王主事。“并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这是尚书所定,若是我贸然接下,只怕他我,以及你都不好交代,王主事若实在办不下来,不如请示一下掌管行使调度的陈郎中。”王主事本就是一个胆小怯懦的,不然也不会年逾不惑还是一个六品主事,他一听顾明朝的点便连连点头,正打算离开。“这个是怎么回事?”顾明朝翻到最后一页,抬头甩了甩纸张,震惊地问道。——财产损失……及顾侍郎于刑部交付马匹一匹。“是谢侍郎说得,他说‘顾侍郎既不交代这匹马哪去了,便自己添上吧,虽是无关紧要的证据,但也不可或缺。’”千秋公主过来是作天作地地一把好手!顾明朝倒吸一口气,又不得不咽下那口气,恶狠狠地想到。——不仅丢了新作的披风,还没由来要赔一匹马!千秋殿的千秋公主刚换上马球装,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惊得宫女跪了一地。“没事,走走走,看我把英国公的那个败家子牙齿打掉。”